爸爸...我要...你的那个
爸爸...我要...你的那个
我大概五六岁的时候,总是扒在爸爸的膝盖上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东西。那东西亮晶晶的,会发出“咔哒”一声脆响,然后冒出小小的火苗。爸爸用拇指轻轻一搓,火苗就温柔地舔上他嘴边的烟卷,一股特别的味道便弥漫开来。
“爸爸,”我仰着脸,手指头怯生生地指过去,“我要……你的那个。”
他愣了一下,随即哈哈大笑,用那只粗糙的大手揉了揉我的头发。“这个啊?这个可不行给。”他把那亮晶晶的打火机举高,阳光透过窗户,在它金属外壳上跳跃,“这是大人用的东西,危险。”
我当然不懂什么叫危险。我只觉得那东西真好看,真神奇,能变出火来。更重要的是,爸爸用它的时候,神情总是很放松,甚至有点……帅。那是我对“父亲”这个形象,最初也最模糊的向往。我想要那个打火机,与其说是想要物件本身,不如说,是想触摸那个属于“大人世界”的、带着烟草和神秘气息的边角。
后来,我想要的不再是打火机
时间过得飞快,我上了中学。爸爸的脾气好像也跟着年龄一起长了,变得有些急躁。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,常常是饭桌上几句不咸不淡的问答,然后就只剩下电视机的声响。他依旧抽烟,只是不再用那个老式的打火机,换成了便利店随手买的一次性塑料的。
有一次,我因为考试成绩很差,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去。他推门进来,没有预想中的责骂,只是沉默地站了一会儿。我低着头,盯着自己的鞋尖,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:“爸爸……我要……你的那个。”
这次他听懂了。他没有立刻回应,只是走过来,坐在我床边,床垫发出熟悉的、承重的吱呀声。“哪个?”他问,声音有点哑,“是钱买参考书,还是时间给你讲题?”
我摇摇头,鼻子发酸。我说不清。我不是要钱,也不是非要他讲题。我要的,可能是他像小时候那样,耐心地跟我解释“为什么不行”;可能是他一个带着理解的、不那么沉重的眼神;也可能仅仅是,我们之间能再有那么一次,不带紧张情绪的、完整的对话。那是一种“理解”,一种超越具体物件的、情感上的支持和默契。这比小时候想要打火机难多了,也说不出口多了。
他叹了口气,那叹息里有疲惫,也有别的什么。最终,他只是伸出手,像小时候那样,重重地按了一下我的肩膀。很沉,但莫名让我稳住了心神。“饭在桌上,热一热再吃。”他说完就走了出去。那个瞬间,我好像模模糊糊地抓到了“那个”的一点点影子——它或许就藏在这些笨拙的、不完美的关心里。
他递过来的,是一把钥匙
再后来,我离家去外地读大学。送我去车站的那天,风很大。他帮我扛着最重的行李箱,一路无话。临上车前,他忽然在口袋里掏了掏,然后拉过我的手,把一样东西塞进我手心。
硬硬的,凉凉的。
我低头一看,是一把钥匙。家里老房子的钥匙,磨得有些发亮,拴在一个褪了色的红色钥匙扣上,那还是我小学手工课做的。
“拿着。”他别开目光,看着远处驶来的大巴车,“想回来的时候,不用打电话问。家里……总有人在。”
我攥紧了那把钥匙,棱角硌得掌心生疼,却有一种奇异的踏实感。那一刻我忽然全明白了。这么多年,我支支吾吾想要的“那个”,从来不是打火机,也不是某句具体的话。我想要的,是一份毫无保留的“信任”。是把家向我彻底敞开的权利,是无论我飞得多远、模样变成怎样,都确定有一个坐标原点永远接纳我的那种底气。
车开了,我看着后视镜里他越来越小的身影,慢慢变成了一个黑点。我把钥匙紧紧握在手心,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口袋里的温度。我终于要到了,爸爸的那个。它不是火苗,不是言语,而是一扇永不对我上锁的门。这份沉默的、厚重的信任,大概就是他所能给出的,最像“爱”的东西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