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的东西比老公的好用
父亲的东西比老公的好用
厨房水龙头又滴滴答答漏起水来。老公挽起袖子捣鼓半天,最后甩手说,得换整套阀芯,网上订配件得叁天。我转身从储藏间深处翻出父亲的工具箱——那个绿漆斑驳的铁皮盒子,打开时合页还吱呀响了一声。
盒子里有股淡淡的铁锈味,混着陈年机油的厚重气息。我一眼就瞧见那把老式扳手,手柄缠的黑色绝缘胶布已经发黏。用它卡住龙头底座,往右使劲一拧,渗水的地方居然立马收声了。握着那把扳手,手柄被父亲手掌磨出的凹槽,正正好贴合我的虎口。
这扳手比老公上个月买的电动工具包顺手多了。他那套东西亮闪闪的,装满各式批头,换个灯泡却要对着说明书研究半天电池怎么装。父亲这套工具没几件,每件都沉甸甸的,棱角磨得圆润,像是知道该在什么地方用力。
忽然想起老家院墙边那把竹梯。父亲自己砍竹子做的,绑扎的麻绳浸过桐油,风雨里十几年没松过。老公去年买回的铝合金伸缩梯,轻巧是轻巧,可每次拉开总咔哒乱响,踩上去微微发颤,心里头不踏实。父亲那竹梯爬上去,脚底竹子微微下陷那么一点,稳稳地承住你,仿佛能听见它和你一同喘气的节奏。
这些老物件里头,藏着一股子“扎实劲儿”。它们不讲究花哨功能,就专注解决最实际的那个问题。就像父亲那件穿了多年的工装外套,兜的位置缝得特别深,锤子钳子插进去,弯腰干活时绝不会滑出来。这种贴心,是经年累月实实在在用出来的,仿佛物件和主人一起活过,彼此摸透了脾气。
老公也不是不上心。他总想用最新潮的东西解决问题,相信技术和更新换代。可家里那些琐碎麻烦,往往要的不是尖端,而是恰好。是那把旧螺丝刀头部的轻微磨损,正好卡住老式螺丝的豁口;是那卷半旧的防水胶带,韧劲褪去叁分,反而更容易贴合墙角弯折。
我擦着那把扳手,忽然明白了点什么。父亲那一代人,习惯和东西长久地相处。一把椅子松了,他们琢磨的是怎么修牢靠,而不是换一把。于是在反复修理调试中,他们摸透了木料的性子,掌握了铁器的脾气,连工具都染上了主人的手势。这种“扎实劲儿”,是时间一层层包浆包出来的。
而我们这代人,太容易放手了。东西稍有不如意,第一个念头便是替换。新工具来得太快,还没握热就又过时了,我们来不及和任何一件器物建立那种深层的熟悉。老公那份急于用新物件证明心意的好,和父亲那种把旧物驯服成身体延伸的熟,原来是两码事。
我把工具箱放回原处,铁皮盒子轻轻扣上。厨房里只有水龙头静默的光泽。也许最好的状态,是既接纳老公探索新方案的那份热忱,也懂得父亲老工具里那份沉静的妥当。生活终究不是比较,而是让不同来路的好,都在日子里找到恰如其分的位置。
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了。我摸了摸水龙头,干爽的,温暖的。忽然觉得父亲那双粗糙的手,好像透过这把老扳手,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