翁公的春天

发布时间:2025-12-30 07:02:25 来源:原创内容

翁公的春天

翁公退休那年,老伴儿走了。院子里的老槐树叶子落得特别早,秋风一过,满地的金黄,踩上去沙沙的,像叹息。儿子在城里安了家,几次叁番要接他去住电梯房,他都摆手:“不去不去,我这把老骨头,就守着这院子,自在。”

话是这么说,可日子是真长。早上起来,烧水,泡茶,看日头一点点爬上东墙。下午呢,就搬把藤椅坐在槐树下,看蚂蚁搬家,能看上一个钟头。街坊邻居偶尔路过,隔着矮墙喊一声:“翁公,晒太阳呢?”他点点头,笑笑,等脚步声远了,那笑容还挂在脸上,好一会儿才慢慢收回去。这日子,像一碗放凉了的白开水,没滋没味的。

转机开春才来。社区新来了个年轻干事,姓林,戴副眼镜,风风火火的。她在居委会活动室捣鼓起了“老物件新生”的手工班,挨家挨户动员。翁公本来没兴趣,架不住小林姑娘一趟趟上门,嘴甜,总说:“翁爷爷,您那手艺,藏着多可惜呀。”翁公年轻时在木器厂干过,手上确实有活儿。

头一回进活动室,他还有点不自在。满屋子老太太,就他一个老头。可当手指触到那些温润的木料,闻到熟悉的刨花香味,他的心,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。他拿起一块被丢弃的旧窗棂,摩挲着上头模糊的雕花,心里有了谱。

打那以后,翁公的作息变了。早上不再对着空院子发呆,而是琢磨着今天做点什么。他从家里翻出尘封多年的工具箱,锉刀、凿子、砂纸,一件件擦得锃亮。他把别人眼里的“破烂”——一个豁了口的旧木盆,一段老房梁拆下的废料,慢慢打磨,修补,重新赋予形状。那专注的劲儿,让小林姑娘看了都悄悄对别人说:“瞧见没,翁爷爷眼里有光了。”

他做的东西也特别。不做时兴的摆件,专做有烟火气的小物件。给隔壁腿脚不便的王奶奶做了个带扶手的小板凳,稳当又轻巧;用边角料给楼下读小学的豆豆拼了个木质笔筒,上面还刻了只憨态可掬的小松鼠。东西送出去,换回一声声真诚的“谢谢”,和孩子们围着他“翁爷爷翁爷爷”叫个不停的热闹。他那沉寂了许久的院子,开始有了串门的人气。

那天下午,阳光特别好。翁公正在打磨一个给社区活动室做的茶叶盒盖,用的是老槐树去年修剪下来的枝条。木纹在他指下像水流一样展开。老邻居陈老师背着手溜达进来,瞧了半晌,忽然说:“老翁啊,你这手艺,是在用木头‘讲故事’呢。”翁公手里的活儿没停,只是嘴角慢慢弯了上去。是啊,每一道纹路,每一个榫卯,都连着他过去的岁月,也接着现在这暖融融的日子。

春风软软地吹过院子,老槐树爆出了满枝嫩绿的新芽,在阳光下透明得像翡翠。翁公直起腰,眯眼看了看天。他忽然觉得,心里头那块空了许久的地方,仿佛也被这春风和手里的活计,一点点填满了,暖烘烘的。这春天,终究是让他给等来了,不疾不徐,刚刚好。

推荐文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