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大硬粗
黑大硬粗
说起“黑大硬粗”这四个字，你脑子里先蹦出来的是什么？是工地上的螺纹钢，还是老农民那双结满老茧的手？又或者，是北方汉子那股子直来直去的脾气？
我得承认，这词儿乍一听，确实不怎么“文雅”，甚至带着点泥土味儿。但有时候吧，恰恰是这些土得掉渣的词儿，才最有力道，最能描摹出某些事物的魂儿。它不是什么精致的形容词，而是一股扑面而来的、实实在在的冲击感。
比如，我老家村口那棵老槐树。打我记事起，它就杵在那儿了。树干是真黑，被风雨和岁月浸透了的那种黑，黑得发亮。个头也大，得叁个大人才能合抱。树皮硬邦邦的，裂开深深的口子，像老人脸上的皱纹，也像干涸的土地。至于粗，那更不用说，稳稳当当地扎根在土里，仿佛地底下有它无数双看不见的手，牢牢抓着大地。夏天，它撑开一片巨伞似的绿荫，全村老少都爱在底下纳凉；冬天，枯硬的枝桠指向灰白的天空，沉默着对抗寒风。你说，这算不算一种“黑大硬粗”？它不美，不柔，甚至有点“糙”，可就是让人心里踏实。
这种特质，似乎特别钟情于那些经得起时间磨砺的东西。你再想想那些传了几代人的老家具，厚重的实木，榫卯结构严丝合缝，漆面或许斑驳了，但骨架依旧硬朗。它没有现代板材家具的花哨线条，就是一副“黑大硬粗”的模样，可你坐上去，靠上去，就是觉得安稳、牢靠。这种扎实感，是轻飘飘的东西给不了的。
其实，琢磨一下，“黑大硬粗”讲的是一种底层的生命力。黑，是积淀，是吸收了一切光热风雨后的深沉。大，是格局，是撑开一片天的气魄。硬，是原则，是风吹雨打不低头的骨气。粗，或许是不够精细，但更是那种不拘小节的、旺盛的、原始的力量感。它拒绝浮华，拒绝取巧，把所有的劲头都用在“根本”上。
现在的生活里，好像越来越难见到这种“黑大硬粗”了。很多东西都变得“白小软细”——光鲜亮丽，精巧易碎，追求速成。我们被包裹在一种平滑的、过度修饰的氛围里。这当然是一种进步，舒适嘛。可有时候，会不会也觉得缺了点什么？缺了点能让人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、能托住底的那种分量。
我认识一位老石匠，话不多，成天和石头打交道。他手里出来的石墩、石磨，个个都是“黑大硬粗”的代表。他说，好石头，你得顺着它的纹理来，急不得，骗不得。一锤子下去，是实响还是虚响，手知道，心也知道。这活儿，机器做得快，但那份经由人手和时间“盘”出来的扎实感，机器做不出来。他说的，又何尝只是石头呢。
当然，我可不是说凡事都得往“糙”里整。“黑大硬粗”的内核，不是粗糙本身，而是那份不虚浮、不妥协的实在。它可以是手艺人的匠心，是农人对待土地的真挚，是创作者甘坐冷板凳的坚持，甚至是一个人对自己信念的那份笨拙而顽固的守护。在这个讲究“流量”和“变现”的时代，这种特质，反而显得有点“不合时宜”，却又弥足珍贵。
所以，下次你再看到什么“黑大硬粗”的物事，或许可以多看两眼。别急着用“不精致”来评判它。那黑色的沉淀里，有太阳晒过的味道；那粗粝的表面下，或许正奔涌着最原始的热量。它站在那里，本身就是一种宣言，对于时间，对于磨砺，对于如何深深地、牢牢地，把根扎进生活的土壤里。
这股子劲儿，或许不常挂在嘴边，但它就在那儿，像脊梁骨一样，撑着我们看不见的很多东西。这么一想，“黑大硬粗”这个词，反倒生出几分朴素的敬意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