狂肠亲女水欧阳凝小说
狂肠亲女水欧阳凝小说
老城区那家旧书店,门脸儿小得可怜,不仔细看真能错过。欧阳凝就是在这么个地方,第一次摸到了那本小说。书脊磨损得厉害,连书名都模糊了,就剩下“亲女水”叁个字还算清楚。她抽出来随手一翻,几行字跳进眼里,心口没来由地“咯噔”一下。
那文字吧,说不出的怪。写的像是江南水乡的事儿,湿漉漉的雾气,青石板路,可字里行间又透着一股子燥热和蛮劲儿,跟那温润的背景格格不入。尤其是写到一个叫“水娘”的女人,在河边洗衣服那段,笔触狂放得很,简直不像是在洗衣服,倒像是在撕扯着什么,水花都带着狠厉。欧阳凝看得有点出神,店外汽车喇叭一响,她才惊醒,觉得指尖有点发凉。
“老板,这书……”她扬了扬手里的旧书。
柜台后面打盹的老头抬抬眼皮:“哦,那本啊。放了不知多少年了,没人要。你喜欢,五块钱拿走。”
便宜得不像话。欧阳凝付了钱,把书塞进帆布包。她是个写东西的人,最近正卡在瓶颈期,对着电脑半天敲不出一个字。这破旧的小说,倒像块硬邦邦的石头,无意中砸进了她死水一潭的脑子里。
晚上回到家,她泡了杯浓茶,真正读了起来。越读,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就越浓。故事脉络其实不复杂,讲水乡家族几代女人的命运。但作者的写法太邪性了,完全不顾章法,情绪浓烈得像泼出来的油彩,把那些压抑的、滚烫的、甚至有些扭曲的情感,直接糊到你脸上。尤其是对“亲女”——也就是故事里那些母女之间关系的刻画,那种爱恨交织的黏腻与撕扯,写得让人头皮发麻,又挪不开眼。
她读到一段,描写母亲深夜为女儿梳理长发,梳着梳着,动作忽然变得又重又急,仿佛不是梳理,而是在搜寻什么,责备什么。文字间爆发出一种无声的“狂”态。欧阳凝停下,喝了口早已凉透的茶,心想:这作者到底经历过什么?
这本书成了她的秘密。她没跟任何朋友提起,白天应付着写那些千篇一律的稿子,晚上就钻进这本旧书里。说来也怪,自打读了这小说,她自己那僵住的笔,好像也松动了一些。心里头有些沉睡了很久的、属于她自己的记忆和情绪,被书里那种不管不顾的“狂肠”笔力给搅动了起来。她开始尝试在半夜写点完全不同的东西,写她小时候和母亲那种沉默的对抗,写那些没说出口的委屈和比海还深的依恋。写得很涩,但很真。
她忽然生出一个念头:这本《亲女水》的作者,是谁?除了封底一个褪色的印章,什么信息都没有。她开始利用一切空闲时间去查,去老图书馆,去网上搜那些冷门的文献资料。这个寻找的过程,渐渐和她的夜间写作搅在了一块儿。找作者,好像也成了在找自己心里那个被压抑的、敢怒敢言的声音。
线索少得可怜。只有一个民国时期的小报副刊上,提过一笔,说有位不肯透露姓名的女作者,笔锋犀利诡谲,擅写家庭伦常之下的暗涌,后不知所踪。欧阳凝盯着“不知所踪”四个字,发了很久的呆。窗外的城市灯光流淌,她仿佛看见一个影子,用尽力气在纸上“狂肠”下自己的故事,然后转身消失在茫茫人海,只留下一本残破的书,等待另一个在寻找出口的人。
她的写作,不知不觉变了。不再是工工整整的摆列,她允许那些激烈的、困惑的、温柔又锋利的情感,更直接地冲到纸面上。她笔下的人物,也开始有了血肉挣扎的温度。那本《亲女水》就放在桌角,像一块沉默的墨锭,磨出了她心底的浓汁。
故事的最后,欧阳凝还是没有找到作者的确切名字。但她觉得,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。那个作者,通过这种极致乃至狂放的书写,早已完成了某种跨越时间的诉说。而她自己,在旧书店那个平凡的午后,接过这场诉说的余温,也终于敢直面自己生命源头的那条河流——那里有爱,有伤,有无法剥离的羁绊,这一切,都值得被诚实地、甚至带着点力道地写下来。
合上笔记本,天边已泛起蟹壳青。新的一天要来了,而她心里那篇只属于自己的“小说”,才刚刚起了个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