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医生帮帮忙(限) 季亭亭原文
梁医生帮帮忙（限）
季亭亭把手机屏幕按灭，又点亮，反反复复好几回。对话框里那句“梁医生，我有点不舒服，能问问您吗？”已经编辑好了，大拇指悬在发送键上，就是按不下去。这感觉，有点像小时候发烧，既想告诉妈妈，又怕她唠叨。
梁医生是社区医院的全科大夫，五十来岁，头发花白了一半，戴副老花镜，看人的时候会从镜框上边抬抬眼。他的诊室总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，混着旧书的纸墨气。季亭亭搬来这小区叁年，感冒发烧、崴脚擦伤，没少麻烦他。梁医生话不多，但句句实在，开药也从不往贵了开。时间久了，季亭亭心里，他就跟个可靠的邻家长辈似的。
可这回不一样。这回的“不舒服”，不是喉咙痛，也不是拉肚子。是心里头那点事儿，堵得慌，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，白天对着电脑屏幕，一个字儿也看不进去。这事儿吧，跟单位里那点人际纠葛有关，也跟家里催婚的压力沾边，像一团乱麻，找不到线头。跟闺蜜说吧，怕她们转头就当八卦聊了；跟父母说吧，又怕他们更焦虑。想来想去，脑子里竟然冒出梁医生那张没什么表情、却让人心安的脸。
“嗐，我是不是魔怔了？”季亭亭自嘲地笑了笑，“人家是看身体病的，我这心病，也算病吗？”可转念一想，梁医生上次给她看急性肠胃炎的时候，好像随口说过一句：“小季啊，你这病一半是吃出来的，一半是急出来的，心火太旺。”当时没在意，现在琢磨琢磨，这老医生，好像不止会看片子验血单。
心一横，指头终于落了下去。消息“嗖”地发了出去。几乎没等她开始后悔，手机就震了一下。“在诊室，方便的话现在可以过来。”回复简单直接。
下午的社区医院挺安静。季亭亭磨磨蹭蹭走到诊室门口，门虚掩着。她敲了敲，里面传来梁医生那把略带沙哑的嗓子：“进来。”
梁医生正低头写上一份病历，示意她坐。等她坐下，他才摘下眼镜，揉了揉鼻梁。“哪里不舒服？”还是那句万年不变的开场白。
“梁医生……我，我可能不是身体上的病。”季亭亭开了口，有点语无伦次，把工作里的憋屈、家里的唠叨、还有自己对未来的那种说不清的恐慌，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倒了出来。过程中，梁医生就那么听着，偶尔“嗯”一声，手里转着那支旧钢笔。
等她说完，空气安静了几秒。梁医生重新戴上眼镜，看了看她，没直接回应她那些具体的事，反而问：“最近胃口怎么样？睡得着吗？”
季亭亭愣了一下，老老实实答：“吃不下，睡不好，脑子里跟跑火车似的。”
“哦。”梁医生点点头，在病历本上写了几个字，“从医学角度讲，长期的焦虑和压力，会影响肠胃功能，干扰睡眠，进而降低免疫力。这可不是虚的。”他顿了顿，笔尖在纸上点了点，“我给你开点辅助安神、调理肠胃的药，都是中成药，副作用小。但药，只能管一半。”
他身体微微前倾，语气还是那样平稳，却多了点平时少有的东西。“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，在卫生院轮转，天天忙得脚不沾地，也觉得眼前都是坎。后来发现，很多事就像身上长的结节，你越盯着它，摸它，担心它，它越是个事儿。你该吃饭吃饭，该动弹动弹，把它晾一边，有时候它自己反而消停了。”他看了眼窗外，“人哪，得给自己找点‘抓手’，实在的东西。比如按时吃顿热乎饭，比如每天下楼走二十分钟，看得见摸得着。心里那些飘着的念头，得靠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，才能压得住舱。”
这番话，没什么大道理，甚至有点“土”。可季亭亭听着，堵着的心口，好像透进了一丝风。她忽然明白，自己来找梁医生，或许不是要一个解决方案，而是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，把心里那点沉甸甸的东西，暂时搁一搁。而梁医生提供的，正是这样一种带有“专业背书”的倾听，和一份基于经验的、朴素的安慰。这种安慰，比任何空洞的“想开点”都有力量。
梁医生把开好的方子递给她，又恢复了那副淡淡的模样：“去拿药吧。记住，药按时吃，饭更要按时吃。下次复诊，跟我说说走路都看见些啥花了。”
季亭亭接过单子，道了谢。走出诊室，傍晚的阳光斜照进来，暖洋洋的。她没急着去药房，而是先绕到了医院后院的小花园。那里有几棵老槐树，树下有长椅。她坐下，深深吸了口气，又缓缓吐出。梁医生说的“抓手”……或许，就从现在，看着这片被夕阳镀上金边的叶子开始？她不知道所有问题会不会解决，但至少这一刻，她感觉那颗一直悬着、无处安放的心，好像轻轻落下，踩到了一小块结实的地面。这大概，就是“信任”和“专业”带来的，最切实的慰藉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