干潘金莲小说
干潘金莲小说
书店角落那排旧书架上,落了灰的《金瓶梅》旁边,不知啥时候多了本《干潘金莲》。书名挺扎眼,黄底红字,像团火似的烧着。我抽出来翻了翻,纸张薄得透光,油墨味儿混着霉味儿直往鼻子里钻。这书,怕是哪个地摊上淘来的盗版货。
翻开头几页,说的还是老套子。武大郎卖炊饼,潘金莲开窗子,竹竿不偏不倚打在西门庆头上。可再往下看,味儿就变了。书里的潘金莲,不再是单单一个“淫”字钉死的符号。她夜里盯着帐子顶发呆,手指绕着发梢,心里头那点不甘心,像春草似的从砖缝里往外钻。她想的是:“凭啥我就该守着叁寸丁?”这话搁现在听,倒有几分扎心的真实。
写到西门庆,也不是光会风月手段的阔少。他站在生药铺柜台后头拨算盘,眼皮子耷拉着,心里算的却是人情利害的账。他勾搭潘金莲,里头掺着几分征服的痛快,几分对武松那号“正经人”的暗暗较劲,怕连他自己都掰扯不清。这书把人心那点弯弯绕,描得细极了。
最绝的是武大郎。书里写他揉面做炊饼,那面团在他手里反复摔打,他吭哧吭哧喘着气,汗珠子掉进面盆里。他晓得旁人背后指指点点,晓得自家娘子眼神里的凉,可他只会更死命地揉面,好像能把命里的憋屈都揉进那面团里去。读到这里,我心里头跟着发沉。
看到后来,王婆的茶坊成了个热闹戏台。书里写她那间屋子,光线昏昏的,茶烟缭绕,叁个人各怀心思坐在那儿。话里有话,眼风递来递去,空气稠得能拧出水。那段情节的张力,不靠什么香艳描写,全在人物神态语气里头。潘金莲脚尖儿在地上轻轻磨,西门庆茶盏端起了又放下,王婆那双眼珠子,活像算盘珠子,滴溜溜地在两人身上转。这世俗算计,写得真是入木叁分。
我读到潘金莲最后给武大灌药那段,手竟然有点抖。书里写她手颤得厉害,药碗沿磕在武大牙上,咯咯地响。她脑子里闪过小时候学刺绣扎了手,闪过第一回见到武大时他憨丑的笑,可手上动作没停。那种狠绝里头,杂着恐慌,甚至有一丝对自己命运的绝望认命。这个女性形象,一下子复杂起来,让人恨也不是,怜也不是,心里头堵得慌。
合上书,我坐那儿半天没动。外头天色暗了,书店老板开了灯。那本《干潘金莲》躺在桌上,封皮俗艳,可里头装的东西,沉甸甸的。它讲的哪里只是一个古代女人的故事?它讲的是人被欲望架着走的那种身不由己,是市井里蓬勃又肮脏的生机,是在命运窄巷里左冲右突、最后碰得头破血流的可怜相。
后来我跟一个搞文学的朋友聊起这书,他笑了笑说,这类改编啊,无非是给老故事穿上件新衣裳。可我心里不这么想。衣裳底下那具体温,那脉搏跳动,是老故事里常被忽略的。它让我们看到,潘金莲不只是书页里一个扁平的名字,她可能是一个被时代、被处境、被自身欲念困住的活生生的人。她的挣扎,她的算计,她的恶毒与可怜,都带着人味儿——那种不太光彩,但真实无比的人味儿。
我把书插回书架,它挤在那排古典名着中间,显得有点格格不入。但我知道,下回再有闲逛的人抽到它,翻上几页,大概也会像我一样,愣上一会儿神。有些故事,哪怕被讲了千百遍,换一个角度,换一种心思去“干”(做、搞、处理),里头还能挖出点新意思来。这大概就是人心这东西,永远也琢磨不透的地方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