嬷嬷打花蒂丑
嬷嬷打花蒂
老话讲，一门手艺传叁代，那就成了精。这话搁在“嬷嬷打花蒂”这活儿上，一点不假。
这可不是什么新奇玩意儿，说出来，年轻人可能觉得陌生。在咱们这江南水乡的老底子，家家户户的闺女出嫁，那嫁衣上的盘扣，被面上的绣花，讲究的人家，都得请专门的“嬷嬷”来打理。而“打花蒂”，就是这绣花前顶顶要紧的一道工序。
花蒂是啥？就是那绸缎布匹上，将要开出牡丹、跃出鲤鱼的那个“骨朵儿”，那个“起点”。布料是软的，滑的，要想在上面绣出挺拔活泛的图案，就得先在这位置，用特制的细麻线和顶针，一针一针、一层一层地“打”出一个结实圆润的底子。这底子，行话就叫“花蒂”。打得好，后面的绣活才能顺，图案才饱满，经年累月不塌架。
李嬷嬷就是干这个的。她那双布满老茧和细碎针眼的手，一摸布料，就知道该用几分力，该走多少针。她总说：“这‘打花蒂’啊，急不得，也省不得。你看那蝴蝶翅膀颤巍巍，好看吧？可它飞起来，全靠翅膀根儿那一点力气撑着。咱这花蒂，就是绣品的‘力气根儿’。”
她干活的时候，屋里静得很，只有针线穿过布料的细微“沙沙”声。阳光从木格窗斜进来，照着她花白的鬓角和低垂的眼睫。那神情，不像是在做活儿，倒像是在跟手里的布料商量，在跟那未来的牡丹、鲤鱼打根基。
现在的姑娘们，怕是没这个耐心了。市面上机器绣的花样又多又便宜，谁还费这老劲？隔壁快嘴张婶来串门，看着李嬷嬷眯着眼，半天才打好一个蒂，直咂嘴：“哎哟，我的老姐姐，你这功夫费得，够人家机器跑百八十个来回了！现在谁还认这个？”
李嬷嬷也不恼，手指稳稳地推着顶针，慢悠悠地说：“机器跑得快，跑的是个‘样子’。我这一针一针打的，是个‘魂儿’。新娘子穿着带‘魂儿’的嫁衣，心里踏实。”她顿了顿，拿起手边一个打好蒂的缎面，迎着光看了看那几乎看不见的、却异常扎实的小凸起，“你瞧，这‘手艺传承’，传的就是这点儿看不见的踏实。”
前几天，还真有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姑娘找上门来，说是要定制一套最传统的婚服，点名要全手工。她看着李嬷嬷打花蒂，看了足足一个钟头，忽然说：“嬷嬷，我看着您做活，心里头闹腾的劲儿，好像都静下来了。”李嬷嬷抬眼笑了笑，没说话，心里却像那刚打好的花蒂一样，有了着落。
是啊，这世上的东西，变得太快。可总有些东西，快不了，也替代不了。就像这“打花蒂”，一针一线，力道、位置、松紧，全在手上，在心里。它藏在华美绣品的背面，光鲜亮丽看不见它，可它托举着所有的明媚鲜艳。这大概就是老手艺的脾气，不张扬，却硬气。
窗外的日头慢慢挪了位置，李嬷嬷手边的“花蒂”又多了一个。那小小的、坚实的点，落在光滑的缎子上，像一颗沉默的种子，等着有一天，开出惊艳岁月的花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