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亡息子前犯母暴风雨
未亡息子前犯母暴风雨
窗外的天,阴沉得像是要塌下来。老旧的铁皮雨棚,被风刮得哐啷作响,像谁在使劲捶打一口破钟。李淑芬蜷在沙发角,手里攥着张照片,指节都发了白。照片里,儿子小军搂着她肩膀,笑得见牙不见眼。那是叁年前了。现在,屋里就她一个人,还有桌上那份法院的“不起诉决定书”。
风更急了,雨点开始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。她脑子里乱糟糟的,总想起那天晚上。也是这么个暴风雨天,儿子浑身酒气冲进门,眼睛红得吓人。就为了她偷偷藏起他那张银行卡——那是他爸的抚恤金,她怕他乱花光。争吵,推搡,他举起椅子……邻居报警的声音,混着雷声,炸在她耳边。那一刻的“暴风雨”,在屋里头,比外头更凶。
事情后来“平息”了。小军被带走,又因为认罪态度好,加上她这个当妈的死活不肯追究,算是给了个机会。人回来了,可母子间,却像隔了一层厚厚的、冰冷的毛玻璃。他低头进,低头出,喊一声“妈”,声音干巴巴的,没一点热气。她呢,满肚子话,到了嘴边,又生生咽回去,变成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。这算哪门子“平息”?不过是把惊涛骇浪,硬生生按进了死水底下。
“轰隆——”一声炸雷,吓得她一哆嗦,照片掉在地上。她弯腰去捡,眼泪不知怎的,就跟着掉了下来,砸在照片上儿子的笑脸边。她忽然觉得,自己好像一直在等。等这场真正的暴风雨来,把心里那潭死水,狠狠搅动一下。
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,很轻。门开了,小军站在门口,肩膀湿了一大片,手里提着个塑料袋。他没像往常那样直接钻进自己屋里,而是站在那儿,有点局促,鞋底在地垫上蹭了又蹭。“妈,”他嗓子有点哑,“路过菜场,看见有卖你爱吃的荠菜馄饨,就……买了点。”
李淑芬没应声,只是看着他。他瘦了,眼窝深陷,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没了,换上一种她陌生的、带着痛楚的怯懦。他把馄饨放在桌上,塑料袋子窸窣的响声,在雷雨的背景音里格外清晰。他瞥见了地上那张照片,愣了一下,走过去捡起来,用袖子小心擦了擦,放回桌上。
“那天……我混蛋。”他没看她,盯着那张照片,声音压在喉咙里,混着雨声,听得不真切,“我不是冲您……我是恨我自己,没出息,爸没了,我撑不起这个家,还……”话断了,只剩粗重的呼吸。
窗外的风呼啸着,仿佛要把这栋老楼连根拔起。李淑芬心里那潭死水,猛地被这句话搅起了漩涡。她一直以为,那场冲突的“暴风雨”,根源是儿子的混账和叛逆。原来,底下还藏着另一场更久、更无声的“暴风雨”——他的自责、他的崩塌、他作为一个男人和儿子失败感的煎熬。他犯的错,是这场内心风暴撕开的一个可怕缺口。
她站起来,走到他跟前。儿子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多了,此刻却像棵被风雨打蔫了的树苗。她抬起手,有点抖,落在他湿漉漉的肩头。“馄饨……现在煮吗?”她问,声音沙沙的,“趁热吃。”
小军猛地抬起头,眼圈红了,雨水还是泪水,分不清。他张了张嘴,没发出声音,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厨房的灯亮了,昏黄的光,切开客厅的昏暗。锅里的水开始咕嘟,白色的水汽袅袅升起,模糊了窗上淋漓的雨痕。屋外的暴风雨还在肆虐,但屋里,另一种东西,开始艰难地“平息”。不是遗忘,不是掩盖,而是在这片狼藉的废墟上,两个最亲的人,终于开始看清,对方心里和自己心里,原来下着同一场冰冷刺骨的雨。这场“暴风雨”,或许永远无法真正过去,但它带来的窒息,正在这锅渐渐升腾的暖意里,裂开一丝缝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