办公室不伦
办公室不伦
老张最近有点不对劲。这话是部门里的小王先说的。以前午休，老张总是跟几个老同事凑一块儿，泡杯浓茶，聊聊股票和孩子的升学压力。现在呢？他总是一个人端着咖啡，往楼下新装修的休闲区钻。偶尔有人路过，瞧见他不是对着手机屏幕笑，就是跟新来的项目助理李莉低声说着什么，两人之间那气氛，怎么说呢，隔着叁米远都能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热乎劲儿。
这李莉是半年前招进来的，模样周正，做事利索，尤其是嘴甜，见谁都客气地喊“老师”。她对老张尤其尊重，一口一个“张老师”，请教问题的时候，眼睛睁得圆圆的，满是崇拜。老张呢，在单位干了快二十年，是个不大不小的中层，日子像用旧了的算盘，每天噼里啪啦响着，却早已算不出什么新花样。李莉的出现，像在他那杯温吞白开水里，猛地挤进了一管浓稠的蜂蜜。
起初是正常的业务指导。后来，指导的地点从工位挪到了会议室，又从会议室挪到了公司楼下的咖啡馆。聊的内容，也从报表数据，慢慢滑向了个人生活。老张开始抱怨妻子不懂他，整天围着灶台转；李莉则说起异地恋的男友，语气里满是失落和不确定。两颗在各自轨道上有些乏味、有些孤单的心，借着工作的由头，越靠越近。一种微妙的默契产生了：微信消息回得越来越勤，从“张老师，这个数据您看一下”变成了“楼下新开了家面馆，听说不错”；加班后的顺路送回家，也从偶尔变成了常态。
办公室这种地方，看似敞亮，格子间一排排整齐划一，其实藏着许多看不见的缝隙。朝夕相处，共同面对工作的压力和成就，很容易产生一种“并肩作战”的错觉。这种情境下的亲近感，像温室的藤蔓，长得飞快，常常让人分不清，那到底是找到了难得的知己，还是仅仅因为空间太近而产生的心理依赖。尤其是当你觉得自己的生活沉闷如一口枯井时，旁边忽然照进来一束新鲜的、带着崇拜的目光，那种眩晕，很难抵抗。
老张不是没挣扎过。有一次送李莉到小区门口，车里的音乐轻轻响着，气氛好得有点过头。李莉解安全带时，手指无意间碰了他的手背一下，两人都顿住了。老张心里那根弦绷得紧紧的，他知道，往前一步，可能就是万劫不复。家庭、事业、名声，这些沉甸甸的词儿在他脑子里打转。最后他只是干咳一声，说了句“路上小心”。李莉眼神暗了暗，低声说了句谢谢，转身走了。那一晚，老张在车里坐了足足半小时。
但人的防线，往往是在一次又一次的“偶然”和“顺便”中磨损的。年会那天，大家都喝了点酒。散场时，李莉说她有点晕，老张自然又担起了送她的责任。车开到一半，李莉靠着车窗，迷迷糊糊地说：“张老师，有时候觉得，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最踏实。”这话像一颗小石子，投进了老张早已不平静的心湖。他没有接话，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，微微出了汗。
风言风语还是起来了。这种事儿，在办公室里传得比邮件还快。老张开始察觉同事们看他的眼神有些闪烁，聚会时开的玩笑也带着若有似无的刺。妻子似乎也嗅到了什么，几次追问他最近为什么总加班，回家也心不在焉。老张变得疑神疑鬼，回微信前要反复确认是不是李莉，和李莉讨论工作时，也刻意把门敞开，声音提高八度，透着一种不自然的坦荡。那点最初的甜蜜和刺激，早已被焦虑、愧疚和恐惧冲刷得变了味。
他终于意识到，这段关系就像在办公楼的玻璃幕墙上行走，看着光鲜亮丽，脚下却是万丈深渊。每一步都惊心动魄，随时可能摔得粉身碎骨。它消耗的不仅是时间和精力，更是内心的平静和多年经营的一切。李莉看他的眼神也开始复杂，崇拜里掺进了怨怼，亲近中带着压力——她似乎也在等待一个明确的、危险的答案。
后来，李莉主动申请调去了另一个城市的分公司。走之前，她给老张发了最后一条微信：“张老师，保重。”老张看着那叁个字，久久没有回复。他删掉了对话框，仿佛这样就能删掉这半年来所有的纠结和走偏的心动。午休时间，他又端起了那杯浓茶，坐回了老同事中间，听着他们抱怨股市和补习班费用。一切好像回到了原点，只是老张偶尔走神时，会望着楼下那个休闲区空荡荡的角落，心里也空了一块。他知道，有些缝隙，一旦裂开，就算表面糊上了，里头终究是凉飕飕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