插花弄玉曲径通幽意如洗
插花弄玉曲径通幽意如洗
前些日子，心里头总像蒙着一层薄灰，看什么都不透亮。朋友说，你来试试插花吧。我摆摆手，觉得那是讲究人做的事，我这粗手笨脚的，哪行。可耐不住她几次叁番地邀，终究还是去了。工作室在一个老巷子里，推开木门，一股子湿润的草木清气扑面而来，那感觉，就像闷热的午后忽然吹来一阵穿堂风，心里那点烦躁，先就被吹散了几分。
老师是个话不多的人，只让我们先看，看那些花，看那些枝。桌上摆着些寻常花材：几枝淡粉的芍药，一把绿得发亮的尤加利叶，还有几茎叫不上名字的枯藤。我原先以为，插花嘛，不就是挑几朵好看的，往瓶子里一插，图个热闹鲜艳。可真静下来看，才发现每朵花、每片叶的姿态都不一样。那芍药，有的开得正盛，花瓣层层迭迭，毫不吝啬；有的却还半阖着，像个藏着心事的姑娘。那枯藤更是奇了，弯弯曲曲，疙疙瘩瘩，在满眼鲜活里，偏生出一股子苍劲的力道。
动手的时候，我有点不知所措。先拿了朵最盛的芍药，想让它当主角，可孤零零一枝杵在瓶里，怎么看怎么愣。老师走过来，也不直接动手改，只轻轻说：“你瞧那枯藤，它自个儿走过的路，全在这弯绕里头了。”我听了，心里一动。是啊，这花儿再美，也得有扶持，有衬托，有那段曲折的“路”引着人的眼睛去看它。我便试着把枯藤斜斜地搭在瓶口，让它那自然的弧度舒展开来，再把那朵半开的芍药，偎依在藤的臂弯里。说来也怪，就这么一搭一偎，整个瓶里的景致，忽然就活了，有了呼吸。
这过程，让我想起古人说的“弄玉”。不是真的去雕琢玉石，而是那份对待美好事物的耐心与珍重。你得顺着材料的“性子”来，理解它本来的姿态，它的“曲径”，然后轻轻地，引一引，衬一衬。这不像大刀阔斧的创造，更像是一次温柔的发现和对话。当你全神贯注在指尖，感受枝叶的纹理，调整微妙的角度时，外头那些吵吵嚷嚷的声音，好像自动就关在了门外。
不知不觉，一个下午就溜走了。等我放下手里的剪刀，再看自己眼前这件算不上作品的作品，心里头竟是一片澄明。那种感觉，很难形容，不是兴奋，也不是得意，更像是一场小雨过后，天地都被洗过一遍似的清爽透亮。原先堵在胸口的那团乱麻，不知何时已经自行解开，消散了。这大概就是“意如洗”的滋味吧？不是说脑子里空空如也，而是那些纷杂的、多余的念头被滤掉了，只剩下眼前这花、这叶、这枝，和一份难得的宁静。
我把这盆花带回了家，放在书桌一角。它不张扬，但每次目光掠过，心里就像被那抹幽然的绿意和曲折的线条，轻轻地熨帖了一下。朋友问我，是不是悟到了什么高深的道理？我笑了，哪有什么大道理。不过是觉得，在这凡事都求快、求直、求结果的日子里，给自己留一点时间去走一段“曲径”，去完成一次“弄玉”般细腻的触碰，或许就是最好的洗涤。生活本身不就是最好的花器吗？我们往里放入什么，又如何去安放、去搭配，才决定了最终呈现在自己心中的那一片风景，是拥挤局促，还是幽然意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