么公和，媳妇1
么公和，媳妇1
村东头的老槐树下，么公和又蹲在那儿，手里捏着半截烟，眼睛望着远处的山坳。几个老伙计围着他，话题兜兜转转，最后还是落到了他家的“媳妇1”身上。
“和叔，你家那大儿媳，听说又在网上捣鼓啥呢？前天还见快递车开到你家门口，搬下来好几个大箱子。”老陈头咂吧着嘴，语气里半是好奇半是羡慕。
么公和深深吸了口烟，没立刻接话。烟头的红光在他粗糙的手指间明明灭灭。他想起儿媳妇李娟刚嫁过来那会儿，也是个见人说话先脸红的腼腆姑娘。谁承想，这几年像是变了个人。
变化大概是从那台电脑开始的。李娟娘家条件好些，嫁妆里就带了台笔记本电脑。起初么公和没当回事，觉得就是个高级点的电视机。可后来他发现，儿媳妇不再只是围着灶台和田埂转，反而常常对着那个发光的屏幕，一坐就是大半天。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，像是在跟谁较劲。
“能捣鼓啥，”么公和终于开口，声音有些沙哑，“年轻人嘛，心思活络。说是搞什么…电商？咱也听不懂。反正没耽误地里活，也没少给家里添置东西。”这话说得，像是在为儿媳妇解释，又像是在说服自己。
老伙计们的话题很快又转到别处，么公和的思绪却飘远了。他想起上个月，李娟拿着手机兴冲冲地跑来找他。“爸，您看，这是我开的网店！把咱家的山核桃、笋干都放上去了。刚有个外省的客人，一下单就买了十斤！”屏幕上的图片拍得鲜亮，那些他看惯了的山货，在屏幕上显得格外诱人。订单数字跳出来的时候，李娟眼睛亮晶晶的，那种光彩，么公和很多年没在村里年轻人的脸上见过了。
可新鲜劲儿还没过，麻烦就来了。先是包装。李娟说要给人好印象，买来的纸盒、气泡膜堆了小半间屋。么公和心里直嘀咕：这得花多少钱？本钱收得回来吗？接着是物流。村里到镇上的快递点，骑摩托车得跑四十分钟。李娟不会骑车，开头几次都是儿子抽空去送。后来单子渐渐多起来，儿子在县城打工不能总请假，这活儿竟慢慢落到了么公和肩上。
每周跑两叁趟镇上，风雨无阻。么公和一开始憋着气，觉得这不是正经庄稼人该干的活儿。但几次下来，他发现快递点的小伙子对他挺客气，还说他家东西包装得仔细，口碑好。有一次，他甚至碰到隔壁村的老王也在寄东西，一打听，原来老王家的闺女也在网上卖东西，但生意远没有李娟的好。老王那羡慕的眼神，让么公和心里头，莫名地舒坦了一下。
最让么公和心里犯嘀咕的，是家里氛围的变化。饭桌上，李娟的话多了起来，讲的都是他半懂不懂的词：流量、好评、客户反馈。儿子虽然插不上太多话，但看着媳妇神采飞扬的样子，也跟着笑。小孙子更是把“妈妈开店”挂在嘴边。这个家，好像被那根看不见的网线，悄悄地往前拽着走。
当然，也有犯难的时候。有次一批货因为下雨耽误了路程，客人直接给了差评，说话还挺不客气。李娟对着电脑，眼圈红了一下午。么公和蹲在门口，心里不是滋味。他想说点儿什么，张了张嘴，却只能吐出句：“种地还有遭灾的时候呢，没啥。”那天傍晚，他默默把晾在院子里的干货收得格外仔细。
日子就这么过着，像山涧的水，看似平静，却一直在流动。么公和还是习惯每天去地里转转，看看他的庄稼。但路过老槐树下时，听到别人再议论什么“网上都是虚的”、“不踏实”，他很少接话了。他兜里揣着李娟给他买的智能老人机，虽然只会接打电话，但他知道，里面存着几个号码，是儿子、媳妇，还有…嗯，好像孙子教过他，怎么用那个绿色的软件，看看店里又卖出了啥。
山风吹过，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。么公和站起身，拍了拍裤子上的土。他得回去了，昨天李娟念叨着，又有几个订单要打包，用的新盒子今天该到了。他背着手往家走，脚步不紧不慢。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影子的那头，连着他那栋老屋。屋里，有炊烟，有饭菜香，还有一台亮着的电脑屏幕，正连着很远很远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