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愆憩止痒玉米地
公愆憩止痒玉米地
老张蹲在田埂上,手里的旱烟锅子吧嗒吧嗒响。他眯着眼,望着眼前这片齐刷刷、绿油油的玉米地,心里头却像压了块石头。这地里的苗,长势是真好,秆子壮实,叶子宽大,眼看着就是个丰收年。可偏偏,从半个月前开始,那要命的“痒”就又来了。
不是人身上痒,是这地“痒”。怎么说呢?就是那些个幺蛾子、钻心虫,没日没夜地祸害。你白天看,好端端的;一到夜里,或是闷热天,叶子就给啃得跟筛子似的。村里人都管这叫“地发痒”,难受,挠不着。老张种了一辈子地,跟这“痒”斗了一辈子。早些年,性子急,见虫就打药,什么猛用什么。头两年是痛快,虫子死一片。可后来呢?地越来越板,蚯蚓不见了,往年在地头做窝的鸟儿也不来了。最吓人的是,去年孙子回来,跑到田边玩,手上起了片红疙瘩。老张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这难道就是“公愆”?
他后来才琢磨明白这词。公,是大家的,是这片土地和子孙后代的事儿;愆,是过错,是债。自己图一时止痒痛快,用了虎狼药,这债,不就留下来了?欠了土地的,欠了环境的,将来怕不是要子孙来还?这债,它不声不响,却沉甸甸地压在心坎上。
所以今年,老张换了法子。他听了农技站小年轻的话,试着“以虫治虫”,在田边地角种上些招引益虫的花草,又挂了些粘虫板。晚上,他打着手电,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玉米棵子里转,用手捉,用自制的土法水喷。累,是真累。见效,也慢。看着隔壁田里老王一喷药就清净,老张不是没动摇过。夜里躺在床上,腰酸背疼,心里头也跟猫抓似的“痒”——是心急的痒。这么干,能成吗?这“止痒”的路,是不是走错了?
直到那天傍晚,他照例去地里转悠。夕阳像个咸蛋黄,挂在玉米穗子上方。他忽然听见一阵细微的“窸窸窣窣”声,不是虫子啃叶,是别的声音。他轻轻拨开层层迭迭的玉米叶,看见了几只胖乎乎的瓢虫,正趴在一片有蚜虫的叶子背面,吃得正香。不远处,一张蜘蛛网挂在两株玉米之间,网上粘着几只飞蛾,蜘蛛不慌不忙地忙着。老张就那样蹲着,看了好久。晚风穿过玉米地,叶子沙沙响,像在低声说话。那一刻,他心里那份焦躁的“痒”,忽然就平复了不少。
他想起父亲以前常说的话:“地是有气的,你得顺着它的气来,不能总想着压服。”这“公愆”的债,或许就得用这种笨办法,一点一点去还。止痒,不是把地弄得一片死寂,而是让它自己找回那股子平衡、健康的“气”。这法子慢,得像熬中药,文火慢炖,才能除根,而不是像西药那样只管一阵子舒坦。
如今,老张的玉米地,虫子还有,但不成灾。叶子上的虫眼,星星点点,像是大地呼吸的小毛孔。他学会了和这点“痒”共存,只要不过分,就由它去。这土地,似乎也缓过劲来了,土踩上去松软了些,偶尔又能看见蚯蚓拱出的小土粒。这份“憩”,这份安宁,不是打完药后那种死气沉沉的安静,而是充满了各种细微生命动静的、活生生的平静。是土地喘过来一口气,也是老张心里头,终于落下了一块石头。
又一阵风吹过,玉米叶子摩擦着,声音像远处的潮水。老张磕掉烟灰,站起身。他知道,这片玉米地,还有他自己,都还在寻找那份最踏实、最长久的“憩”的路上。但方向,大概是对了。这“止痒”的学问,终究不在药罐子里,而在对天地万物那份小心翼翼的敬畏和偿还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