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7天无人区入口
77天无人区入口
车头对着的，已经不能叫路了。眼前只有一片望不到边的碎石滩，被亘古的风刮得棱角模糊，泛着铁青色的光。远处，昆仑山的雪线像一道生冷的刀锋，切开了灰黄的天和地。我就在这里踩下了刹车，发动机的轰鸣瞬间被巨大的寂静吞没，只剩下耳朵里嗡嗡的血流声。地图上，这个点有个不起眼的标注，再往前，就是传说中的“生命禁区”，羌塘。
我这次来，不为穿越，那得是装备精良的队伍，带着视死如归的觉悟。我只是个普通人，就想站在这个“入口”，看看那片土地呼出的第一口气，是什么味道。朋友都说我疯了，说那里除了荒凉还是荒凉。可人有时候就是这样，越是被划上红线的地方，心里头越像有只猫在挠。
推开车门，脚踩在地上的感觉很不真实。风立刻灌满了外套，冷得刺骨，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洁净感，好像能把肺里积攒的城市浊气都涤荡干净。我蹲下身，捡起一块石头，它沉甸甸的，表面有风蚀的纹路，像时间的年轮。它就静静地躺在这里，看了千万年的日出月落，而我，不过是它漫长生命里一个呼吸般的瞬间。这种想法，让人有点晕眩，又莫名踏实。
往前走了几百米，找到个稍高的土坡。站上去，视野更开阔了。荒原像一幅摊到天边的、凝固的巨浪，除了几丛贴着地皮生长的硬草，几乎看不到任何活物的迹象。但我知道，这只是表象。这片土地拥有极致的生命韧性。旱獭在看不见的洞窟里沉睡，藏羚羊的蹄印或许就印在远处的河滩，它们的生命节奏，与这严酷的环境达成了最精妙的平衡。人类的闯入，往往才是那个不和谐的音符。
风越来越大，卷起沙尘，打在脸上生疼。我退回车里，没急着走。就这么透过车窗看着。无人区的“入口”，其实不在某个具体的坐标，而在你心里那道坎。当你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渺小，对自然升起敬畏，不再把征服和穿越当成口号时，你才算摸到了那块无形的界碑。这里拒绝一切浪漫的幻想，它用最直白的方式告诉你：生存，在这里是最高法则，也是最严肃的课题。
天色渐渐向晚，夕阳给雪山顶戴上了一顶金冠，荒原的颜色从铁青转为暖棕，又迅速滑向清冷的靛蓝。温度计的水银柱在急剧下降。是时候离开了。我把那块捡来的石头放回原处，它不属于我，它属于这片荒野。
发动车子，调转车头。后视镜里，那个“入口”迅速缩小，重新融入庞大的、沉默的阴影之中。但我感觉有些东西不一样了。城市里的烦闷、焦虑，那些拧巴的情绪，好像被那旷野的风吹散了不少。我并没有进入无人区，但无人区的气息，那种绝对的原始野性与宁静，已经在我心里推开了一扇门。它让我觉得，往后在拥挤的地铁里，在嘈杂的会议室，我或许能偶尔神游片刻，回到那个风呼啸的下午，记住那种渺小，也记住那种开阔。
回去的路很长，车灯只能照亮前方一小段。但心里头，却好像被那远方的雪光照亮过一样，清透了不少。这趟旅程，或许就像在深潭边弯下腰，没跳进去，却真切地看到了水的深度，也照见了自己的影子。这就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