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伙同老妇
小伙同老妇
我们小区门口有个修鞋摊,摊主是个姓陈的老太太,估摸着得有七十多了。她总是坐在那棵老槐树下,身边堆着些鞋底、胶水、钉锤,还有一台老掉牙的手摇补鞋机。摊子对面,新开了家挺时髦的咖啡店,进进出出的都是些年轻人。这一老一少,一旧一新,就这么对着,像是两幅拼不到一块的画。
小王就是咖啡店的常客,穿得干净利落,捧着笔记本电脑一坐就是一下午。他起初压根没注意过对面的修鞋摊,直到那天,他新买的运动鞋开胶了。扔了吧,心疼;找地方修吧,这年头哪还有修鞋的地儿?同事打趣他:“去对面找陈婆婆啊,手艺好着呢。”小王将信将疑地过去了。
陈婆婆话不多,接过鞋,凑到眼前看了看,又用手摸了摸开胶的地方。“能修。”就两个字。然后她便低下头,拿出砂纸,仔仔细细地打磨粘合面。那动作慢得很,慢得小王有点着急。咖啡店里他的文档才写了一半呢。他忍不住瞥了眼手机。
“小伙子,心急穿不了好鞋。”陈婆婆头也没抬,忽然来了这么一句。小王一愣,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。他索性放下手机,看着陈婆婆干活。她那双布满老年斑和裂口的手,稳当得很,涂胶、压合、上线……每一个步骤都不紧不慢,有种特别的节奏。阳光透过槐树叶子的缝隙洒下来,照在她花白的头发上,也照在那些磨得发亮的工具上。时间,在这里好像走得特别慢。
“您干这行很久了吧?”小王找了个话头。
“一辈子喽。”陈婆婆手上没停,“早些年,一条街上好几家修鞋的,现在,就剩我啦。你们年轻人,东西坏了就想换,我们那会儿,东西坏了,只想修。”她说着,拿起小锤子,轻轻敲打鞋跟,那“嗒、嗒”的声音,清脆又扎实。
鞋修好了,几乎看不出痕迹。小王接过,付钱的时候,心里那点焦躁不知不觉没了。他忽然觉得,这慢吞吞的十几分钟,比在咖啡店对着电脑发呆一下午还要充实。这大概就是老一辈人常说的“匠心”吧,不是什么玄乎的东西,就是把手里的活计做好,对得起材料,也对得起时间。
打那以后,小王去咖啡店,总会特意跟陈婆婆点点头。有时看她闲着,还会过去聊几句。陈婆婆会跟他说,哪种皮质耐穿,哪种鞋底防滑;也会听他聊聊工作上的烦心事,她听不懂那些新词,但总会说:“事情啊,一件件做,就跟修鞋一样,急了容易出错。”
有一回,小王看见陈婆婆在补一只小孩的旧皮鞋,补得特别精心。他问:“这鞋也不值钱了吧,买双新的可能比补还便宜。”陈婆婆擦了擦手,看着那只鞋说:“东西不值钱,可记忆值钱啊。这鞋的主人,是我看着长大的娃娃,现在在外地上大学喽。他妈妈拿来,说娃娃嘱咐的,这鞋穿着舒服,一定要修好放假回来穿。”她笑了笑,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,“你说,这能光用钱算吗?”
小王听了,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触动了一下。在这个什么都追求快、追求新的时代,原来还有一种价值,叫“修补”,修补物件,也连接着情感和记忆。他想起自己总在追求最新款的手机、最快的电脑,坏了就从没想过修,只想着换代。可那些被换掉的东西里,是不是也藏着一些自己都没留意过的时光呢?
槐树叶子黄了又绿,咖啡店里的客人换了一茬又一茬。修鞋摊还在那儿,陈婆婆也还在那儿。小王还是常去喝咖啡,但他现在更愿意把那儿当作一个思考的角落。看看对面那个从容的身影,想想那些对于“匠心”和“修补”的朴素道理。城市跑得飞快,可总得有个地方,让人记得怎么慢下来,怎么把破了的东西,好好补上。这大概就是那棵老槐树下,那个小小修鞋摊,留给这条街最厚重的东西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