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潮浪漫海棠
春潮浪漫海棠
开春了，天气总有点黏糊糊的。说冷吧，阳光又晃得人眯眼；说暖吧，风一吹，脖颈子里还丝丝地透着凉。这种时候，人容易没着没落的，心里头好像也拱着一股劲儿，想往外冒，又不知该往哪儿使。直到那天，拐过巷子口，猛地瞧见邻家院墙里探出的那一片海棠。
哎哟，那可真是，一下子就把人给定住了。不是一朵两朵，是满满一树，泼泼洒洒的，像谁把一整个春天的粉都给泼上去了。花朵儿挤挤挨挨的，热闹得不得了，却又不是那种闹腾。走近了看，花瓣薄得透光，边缘是那种极浅的粉，越往花心去，颜色才慢慢浓起来，像是姑娘家害羞时，从脸颊悄悄洇开的那抹胭脂。花枝呢，横斜逸出的，带着一股子不管不顾的劲儿，就那样大大方方地伸到墙外来，仿佛在说：春天在这儿呢，你看见没？
我这才忽然觉出，空气里那股湿漉漉的、泥土翻新的气味，原来就是“春潮”啊。看不见，摸不着，但它无处不在。它藏在解冻的泥土缝隙里，躲在柳树悄悄鼓起的芽苞里，也浸润在这一树海棠的每一丝脉络里。这春潮，不是惊涛拍岸那种，它是暗涌，是地底下、枝头上、骨子里那股子缓慢却不可阻挡的、向上生长的力量。这海棠，便是这春潮顶出的第一朵浪漫的浪花。
我站在那儿看了许久。花是静默的，可你仿佛能听见一种声音，那是生命在舒展筋骨的细微响动。蜜蜂已经忙活开了，“嗡嗡”地，一头扎进花心，那份专注，倒比许多人都强。几只麻雀在更远的枝头跳来跳去，叽喳个不停，也不知在争论春日的什么大事。
这海棠的浪漫，跟牡丹芍药的富贵气不一样，也跟玫瑰月季那种精心修饰的美不同。它的浪漫，是带点野趣的，是生机勃勃的，甚至有点憨。它开得那样全心全意，那样坦坦荡荡，好像把攒了一冬的力气，全用在这一次绽放上了。这种生命的“绽放感”，本身就具有一种动人的诗意。你不用去琢磨什么深刻的寓意，就看着它，心里头那块没着没落的地方，好像就被这蓬蓬勃勃的暖色给填满了，也跟着松快起来。
想想也挺有意思的。古人说“海棠春睡”，把它比作醉酒的杨妃，那是宫廷里的、带着慵懒的华美。可我眼前这棵，长在寻常巷陌，挨着灰扑扑的墙，倒更像邻家那个爱说爱笑、性子爽利的姑娘，健康，明朗，见了你就给你一个大大的笑脸，让你也跟着开心起来。这份浪漫，是接了地气的，是能闻到泥土清香的。
风过处，几片花瓣打着旋儿落下，轻轻巧巧的，落在墙根的青苔上。我忽然不觉得可惜。这大概也是海棠的性子，开时尽情，落时也洒脱。它不像有些花，萎在枝头，恋恋不舍的。它的来去，都是这春潮的一部分，是生命循环里自然又漂亮的一笔。落下的花瓣，成了泥土的养分，明年的春潮里，说不定又有新的浪漫要涌出来呢。
太阳又升高了些，光线透过花枝，在地上投下斑斑驳驳的影子，随风轻轻摇着。我该走了，心里却像被这春日的暖阳和海棠的颜色给熨过一遍，平平展展，温温润润的。那股子没着没落的感觉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了。这春日的浪漫，原来就藏在这一场不期而遇的“绽放”里，它不声张，却足够有力量，轻轻推着你，也往更敞亮、更暖和的地方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