啊…别了作文流氓
啊…别?了作文流氓
老张最近有点烦。他家那小子,小学五年级,一摊开作文本就跟受刑似的,咬着笔杆子能磨蹭俩小时。上周的题目是《我的爸爸》,孩子憋了半天,最后写出来的东西,老张一看,差点没背过气去——“我的爸爸像一座沉默的大山,他厚重的爱如同山间的雾气,默默滋养着山脚下的小草……”老张挠挠自己半秃的脑门,心想:我昨天不就因为你不写作业吼了你一嗓子吗?这都哪跟哪啊!
这事儿还真不怪孩子。你随便翻开现在小学生的作文选,十篇里有八篇都是这个调调。写妈妈,必是“鬓角的白发”和“深夜的灯光”;写友情,定有“转角遇见你”和“雨中共撑一把伞”;写梦想,那更不得了,动不动就是“星辰大海”和“时代的舵手”。这些句子漂亮吗?漂亮。可你仔细咂摸咂摸,总觉得隔着一层,像是批发市场里成捆买来的塑料花,颜色鲜艳,就是没那股子活生生的泥土气和露水味儿。
我管这叫“作文流氓”。它不偷不抢,但“霸占”了孩子脑子里那点真正想说话的念头。它有一套看似正确、优美、安全的“话术”,像一套现成的模具,把孩子那些鲜灵灵的、可能有点扎手甚至歪歪扭扭的想法,“哐当”一声压进去,出来的全是标准件。孩子最初可能只是觉得“这样写能得高分”,但久而久之,他自己的声音就丢了。他看见秋天落叶,第一反应不是自己到底觉得像蝴蝶还是像被烤焦的薯片,而是下意识地去搜刮记忆里“金色的地毯”或者“无私的奉献”这类词儿。你看,这流氓手段多高明,不用暴力,用“规范”和“优美”,就把表达的魂儿给悄悄换走了。
更麻烦的是,这种“流氓习气”还不止在作文本上。你听听有些孩子的日常表达,是不是也偶尔蹦出些让人一愣的、过于“成熟”或“冠冕堂皇”的词句?它悄悄抹平了属于那个年龄特有的、可能磕巴但绝对真诚的观察。比如,他看到环卫工人,真实的感受也许是“这么冷的天还得扫地,真不容易”,但写到纸上,很可能就变成了“城市的美容师,用汗水装扮黎明”。后面这句话有错吗?没有。但它把那份直接、朴素的同情心,包装成了一个遥远的、概念化的符号。这其中的差别,就是“活人的温度”和“石膏像的完美”之间的差别。
那怎么办呢?难道不让孩子学好词好句了?当然不是。关键在于,好词好句应该是从自己心里长出来的“叶子”,而不是直接粘在光秃秃树枝上的“塑料花”。咱们得鼓励孩子,甚至逼着孩子,先学会“说人话”。什么叫“说人话”?就是写你眼睛真看见的,心里真咯噔一下的东西。爸爸的爱,可能不是“沉默的大山”,而是“那只总把我头发揉成鸟窝的大手”;妈妈的辛苦,也许不是“深夜的灯光”,而是“她一边骂我挑食,一边又把我剩的半碗面条默默吃掉”。
这需要点勇气。毕竟,“塑料花”安全,不会出错,而“真花”可能带着刺,形态也可能不那么规整。老师和家长,有时候也得扛住点压力,别一看孩子写“学校的饭太难吃了,像在啃抹布”就火冒叁丈,觉得思想有问题。这不比硬憋出一句“珍惜劳动果实,体会食堂阿姨的辛劳”更鲜活、更有思考的起点吗?从“像抹布”到“为什么难吃”,再到“珍惜”与“改善”之间的思考,这条路,才是通顺的。
说到底,写作文不是为了制造一堆看起来漂亮的文字废墟。它是让孩子练习整理自己的思绪,安放自己的情感,建立自己看世界的角度。这个过程里,可以借鉴,可以学习,但内核必须是“我”的。别让那些看似优美的“作文流氓”话术,把孩子们都变成同一口腔调的小大人。世界够吵了,我们需要听听那些或许稚嫩、却足够清澈的,属于自己的声音。哪怕一开始,那声音只是嘀咕一句:“啊…今天,其实没啥好写的,除了窗外那只吵了我午睡的知了。” 这,就是一个无比真实的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