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角大神 爸爸刚走
海角大神 爸爸刚走
老陈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板门时，海风正咸涩地灌进来，带着傍晚特有的凉意。屋子里没开灯，只有电脑屏幕的光，幽幽地映在儿子小涛的脸上，明明灭灭。小涛头也没回，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响，屏幕上滚动的代码像一条发光的河。
“饭在桌上。”老陈张了张嘴，最后只说了这四个字。他转身，背影有些佝偻，融进了门外昏暗的天光里。小涛“嗯”了一声，那声音轻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，他的全部心神，都系在论坛那个闪烁的私信图标上——那是“海角大神”给他的回复。
在海角社区的程序员板块里，“海角大神”是个传奇。没人知道他真名，没见过他照片，但他留下的代码片段和解决思路，总是精妙得像艺术品，又实用得像一把万能钥匙。小涛这种刚入行的新手，遇到啃不动的难题，去大神的历史帖子里翻翻，常常能茅塞顿开。他视大神为灯塔，是这片代码海洋里，唯一能指引方向的光。
父亲的心脏病，是去年查出来的。医生说要静养，不能劳累。可老陈闲不住，总惦记着码头那几条还没补完的渔船。小涛劝过，声音高了，父子俩便吵。一个觉得对方不懂自己的身体，一个觉得对方不惜命。吵完了，小涛就摔门进屋，把情绪都发泄在键盘上，在论坛里发帖求助，问题描述写得又长又急。奇怪的是，这种时候，“海角大神”的回复往往来得特别快，话不多，但直指要害，代码简洁优雅，仿佛能抚平他所有的焦躁。
那天下午，雨下得很大。老陈说心口闷，想躺会儿。小涛正卡在一个关键算法的优化上，心烦意乱，只敷衍地说了句“那你好好休息”。他沉浸在和“海角大神”的讨论中，大神今晚似乎格外有耐心，一步步引导他，像一位最循循善诱的老师。窗外的雨声、屋里父亲的咳嗽声，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。
直到母亲带着哭腔的尖叫，刺破了一切。
医院白色的墙，白色的床单，父亲安静地躺着，好像只是睡着了。一切发生得太快，快得不真实。小涛站在病房外，手脚冰凉，脑子里嗡嗡作响，那片他赖以生存、感到自豪的代码世界，瞬间崩塌成毫无意义的乱码。他抖着手摸出手机，屏幕还停留在和“海角大神”的对话界面。鬼使神差地，他敲下一行字：“大神，我爸爸刚走。我…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。”
信息发出去，他立刻后悔了。这算什么？向一个虚拟世界的陌生人，倾吐最真实的悲痛？他觉得自己可笑极了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，长久的沉默。就在他准备关掉手机时，回复来了。没有代码，没有技术术语，只有一句话：“孩子，去陪陪你妈妈。她需要你。我也……很难过。”
小涛愣住了。这语气……
处理完后事的那几天，小涛浑浑噩噩。整理父亲遗物时，在书房那个上了锁的抽屉最里面，他发现了一个厚厚的硬皮笔记本。翻开，里面不是日记，而是一行行手写的代码。字迹有些潦草，但注释写得极其详细，那些算法思路，那些解决难题的巧妙角度……熟悉得让他心跳骤停。
笔记本的最后一页，夹着一张便签，是父亲的字：“给小涛。爸搞了一辈子渔船发动机，不懂你那些时髦东西。去年病了，闲着也是闲着，就看你的书，上网学。这个‘海角大神’，爸扮得还行不？就想看看，能不能用你的方式，跟你说说话，帮帮你。别怪爸多事。”
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，和那晚一样。小涛抱着笔记本，蹲在地上，眼泪终于汹涌而出。原来，那片他曾以为孤独航行、全靠远方灯塔指引的代码海洋，一直有一艘最沉默的旧渔船，在用尽全力，为他照亮最近的海域。灯塔的光，来自家里。
电脑还开着，海角社区的图标静静躺在桌面。小涛没有再去登录那个“大神”的账号。他知道，那座灯塔永远不会再亮起了。但海风还在吹，浪还要继续赶。他关上父亲的笔记本，轻轻擦掉眼泪，第一次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该航行的方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