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了丈夫忍受部长中文
为了丈夫忍受部长中文
这事儿说来有点好笑，又带着点无奈。我丈夫老张，他们单位新调来一位部长，姓王。王部哪儿都好，就是讲一口极具个人特色的“部长中文”。这话怎么讲呢？就是那种每个字都认识，连成句子你得琢磨半天，还得配合他抑扬顿挫的停顿和意味深长的眼神，才能勉强领会个五六分的意思。
我第一次见识这威力，是在他们单位的家属茶话会上。王部端着茶杯，笑呵呵地对我说：“小陈啊，老张同志最近，这个，在业务上，很有一些，啊，横向的、积极的、动态的探索嘛。家庭这个后方，要给予充分的理解和支持，形成合力，才能推动整体局面，向上、向好发展。”我愣在原地，脑子里飞快地翻译：老张最近在忙新项目常加班，让我别抱怨，支持他工作。我赶紧点头，挤出笑容：“明白，明白，支持，一定支持。”
这可苦了老张。他每天下班回来，脸都是木的。我问他今天怎么样，他就开始学：“部长今天说，我们这个阶段，要‘穿透表象，夯实底层逻辑，在关键节点实现闭环’。”老张挠着头：“我琢磨了一下午，他是不是就想说‘把报告数据核对准，别出错’？”我俩对着叹气，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。
老张是个实在人，技术出身，习惯了一是一，二是二。现在天天泡在这云山雾罩的“部长中文”里，他觉得自己快不会说人话了。回家跟我念叨，眉头能拧成个疙瘩。我看他那样，心里不是滋味。他开始失眠，担心自己领会错精神，耽误工作。
我能怎么办呢？骂部长？那不现实。只能陪着老张“受着”。我开始主动当他的“翻译机”和“情绪垃圾桶”。他回来复述那些“要注重非线性的增长可能”、“激发内生性动力”之类的话，我就试着用大白话帮他捋：“是不是让你们别死磕老方法，自己多想想新点子？”这么一来二去，老张紧锁的眉头松了些，甚至有时被我逗乐：“嘿，你这么一说，好像是这个理儿。”
慢慢地，我发现自己练出一门“绝技”。不仅能快速翻译，还能预判部长某些“高频句式”背后的真实意图。这成了我和老张之间一个苦涩又有点默契的小游戏。老张说，知道回家能有人听懂他的崩溃，还能给“翻译”成人话，心里那团乱麻就松了一半。
有一天，老张回来，表情有点怪，不是郁闷，是困惑。他说部长今天找他单独谈话，最后来了一句：“老张啊，你最近，这个‘态势感知’能力，和‘结果导向’的清晰度，很有提升。很好，要保持。”老张问我：“这又是啥黑话？夸我还是骂我？”我想了想，笑着说：“估计是说你最近活儿干得不错，重点抓得准。这算是……‘部长中文’里的高度表扬了！”老张这才松了口气，脸上有了点光亮。
回头想想，我这“忍受”，其实早就不只是忍着了。更像是在一团由特殊词汇和句式构成的迷雾里，给老张当了一根小小的拐杖。我帮他在这套他必须适应的话语体系里，找到一点踏实的落脚处。这“部长中文”像一堵墙，隔在他和他的工作之间；而我的“翻译”，像是在墙上悄悄开了一扇小窗，哪怕不大，至少能透点气，看见点熟悉的阳光。
生活里，谁不得面对几堵自己看不惯又绕不开的“墙”呢？为了身边重要的人，我们有时就得学着去当那扇“窗”。这无关喜欢或认同，只是一种最朴素的支撑。老张还在继续学习他的“部长中文”，我也继续做着我的“同声传译”。日子就这么过着，在那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词汇和漫长的停顿里，我们俩，好像也找到了一种特别的、共同应对生活的节奏。这大概就是过日子吧，有些难题，拆不开，打不破，那就两个人一起，在里面慢慢走出一条路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