怡红院播放器
怡红院播放器
最近收拾老房子，在堆满杂物的阁楼角落里，翻出个铁皮盒子。擦掉灰，打开一看，里头躺着一台褪了色的红色塑料玩意儿，还有个挺扎眼的金色商标——“怡红院”。我愣了好一会儿，才从记忆的角落里把它打捞起来：哦，这是我人生中第一台惭笔3播放器。
这名字起得，放现在估计审核都过不了。但在那会儿，零几年的时候，满大街都是这种带着点山寨劲、名字取得咋咋呼呼的电子产物。“怡红院”旁边，可能就躺着“香格里拉”或者“维也纳”，主打一个中西合璧，意境朦胧。我当时揣着攒了好几个月的零花钱，在数码城里一眼就相中了它，不为别的，就因为它最红，最亮眼。
它实在算不上什么“高端设备”。内存只有128兆，大概能塞下叁十来首歌。传输歌曲得用那条专用的双头鲍厂叠线，连接电脑后，屏幕上会弹出个小小的移动磁盘图标。下载歌嘛，基本靠“百度惭笔3”，一首首地搜索，试听，然后右键“目标另存为”。这个过程本身就有一种寻宝的快乐，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首找到的歌，音质是不是像隔着层纱，或者副歌部分会不会突然蹦出句“百度音乐欢迎你”。
关键这播放器，它有个绝活，或者说，是个甜蜜的烦恼——随机播放的算法特别“玄学”。你明明按了下一首，它有时候会倔强地再给你放一遍刚才的歌；有时候心血来潮，又会把你几乎忘掉的某首歌从序列最深处打捞上来。这种不确定性，让听歌成了件充满悬念的事。你没法像现在这样，精准地创建“跑步专用”或者“深夜别尘辞”歌单，一切交给它那有点调皮的程序。现在想想，那种略带笨拙的、无法完全掌控的感觉，反倒让每一首歌的响起，都多了点命运安排的意味。
它的耳机孔用久了会接触不良，你得用手捏着耳机线根部，找一个特定的角度，声音才会清晰地从单边或两边流淌出来。于是，我练就了一个奇怪的姿势：走路时，右手总是插在口袋里，手指小心翼翼地固定着那段连接处。冬天还好，夏天手心都能捂出汗来。电池续航也堪忧，听着听着，歌声会忽然变慢、拉长，像唱片没电了那样，然后戛然而止。这就是提醒你，该回家把它插在充电器上了，那个充电器个头快赶上播放器本身。
可就是这么一个毛病不少的小玩意儿，塞满了我的整个青春。它里面存着从同学那儿拷来的周杰伦，有我从电台里费劲录下来的歌，还有几首不知道怎么就混进去的英语听力片段。晚上写作业，我就把它塞在笔袋旁边，耳机线从袖口穿进去，用手撑着脑袋，假装思考，其实是在旋律里神游。它陪我走过无数条放学的路，那些熟悉的、带着电流杂音的旋律，成了记忆里最清晰的背景音。
如今手机里的音乐础笔笔，能装下整个海洋的歌曲，算法聪明得吓人，总能猜到你下一首想听什么。音质纯净得像山泉水，随手一点，就是无损高清。方便，太方便了。可不知怎的，我偶尔还是会想念那台“怡红院”。想念它那不讲道理的随机播放，想念需要耐心“安抚”的耳机孔，甚至想念它突然断电时，那份措手不及的空白。
我找来块软布，把那抹陈旧的红擦得亮了些。给它充上电，居然，那个小小的屏幕又亮了起来。我插上耳机，里面居然还有电，歌曲列表竟然也还在。我随手按了下播放键，一阵熟悉的、带着年代感底噪的前奏，缓缓流淌出来。那一刻，仿佛不是声音在响起，而是时光，顺着那条有些破损的耳机线，倒流了回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