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私人诊所》3
《私人诊所》3
老陈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时，诊室里飘着一股淡淡的艾草味儿。李医生正低头写着什么，笔尖在纸面上沙沙作响，听到动静，抬了抬眼。
“来了？坐。”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，手里的笔没停，“气色比上周好些。夜里还惊醒吗？”
“好点儿了。”老陈搓了搓手，在椅子上坐下，环顾四周。靠墙的书架上，几本厚厚的医书夹着颜色不一的便签。窗户半开着，能听见外面梧桐叶子被风吹动的簌簌声。这地方和他去过的那些大医院不一样，没有消毒水那种呛人的味道，也没有排成长龙、满脸焦虑的人群。时间在这里，好像走得慢一些。
“嗯。”李医生终于写完，合上本子，“上次说的，让你每天抽二十分钟，就坐着，啥也别干，试了没？”
老陈有点不好意思地咧咧嘴：“试是试了……可脑子里跟跑马灯似的，停不下来。一会儿想公司报表，一会儿想孩子月考，比上班还累。”他说着自己也觉得好笑，摇了摇头。这就是他的“病根”吧，李医生没说是什么“综合征”，只说他这根弦，绷得太紧太久了。
李医生笑了笑，没接话，起身从后面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布包。“手伸过来。”他示意老陈把手腕搭在脉枕上。手指搭上去，微微用力，诊室里安静下来。老陈能感觉到自己脉搏的跳动，一下，又一下。他忽然想起，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这样，单纯地感受一下自己的身体了。
“身体康复这事儿，急不来。”李医生缓缓开口，手指仍搭在原处，“它不是机器换个零件。好比这脉象，浮沉迟数，反映的是里头整个儿的状态。你光想着把‘失眠’这症状掐掉，没用。得看是什么搅得你心神不宁，肝气不舒。”他说话总是这样，不紧不慢的，把那些抽象的“亚健康”，说成是具体可感的东西。
老陈听着，心里那点焦躁，莫名被熨平了一些。他想起上回李医生提到的“身心平衡”，当时觉得玄乎，现在坐在这儿，闻着艾草味，听着这不疾不徐的声音，倒好像摸到一点边儿。
“给你调整了一下方子。”李医生松开手，把写好的药方推过来，“还是那句话，药是帮你一把。真正的‘药引子’，是你自己得把那二十分钟坐踏实了。啥叫‘踏实’？就是天塌下来那会儿，也跟你没关系。”他说得认真，眼里却有点诙谐的光。
老陈接过方子，看着上面工整的字迹。他忽然问：“李医生，您说，这人是不是非得等到零件出大声响了，才想起来保养？”
这个问题在他心里憋了好久。李医生收拾桌面的手顿了一下，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。
“很多时候是吧。”李医生靠回椅背，目光看向窗外，“我们这行，见的多了。很多人来，都是被‘痛’拽来的。不痛不痒时，总觉得没事儿。可身心平衡这东西，它不像灯，啪一下灭了才是坏。它更像……嗯，像屋子里的光线，慢慢暗下去，等你察觉太暗时，眼睛已经适应好一阵子了。”他比喻得有些特别，老陈下意识地看了看诊室里的光线，柔和，明亮。
“所以您这儿，”老陈斟酌着词句，“不光治‘已经坏了的’，也管‘快要坏了的’？”
“我这儿就是个帮忙看看光线的地方。”李医生笑了一下，语气平和，“提醒你，该开窗开窗，该点灯点灯。剩下的，是你自己日子怎么过。健康管理，说到底是自己的事。”
离开诊所时，老陈手里除了药方，还多了一小包李医生给的晒干的桂花，说可以泡水喝，安神。风一吹，那股似有若无的甜香钻进鼻子。他深深吸了一口气，没有立刻去开车，而是沿着街边的梧桐树，慢慢走了几步。诊室里的那种“慢”，好像有一点点，被他带出来了。他想着那“二十分钟”，想着“光线”的比喻，觉得心里某个拧紧的地方，松了第一道扣。
街上的车流依旧喧嚣，但这一刻，那些声音好像隔着一层什么，不再直接撞在他的耳膜上。他知道问题还在，报表、考核、孩子的成绩，一样都不会少。但或许，就像李医生说的，他得先学会在自己的“屋子”里，保持一点光亮。这大概就是通往“康复”的第一步，不是狂奔，而是先停下来，看清自己站在哪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