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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傍晚，我站在阳台上发呆。西边的天空正烧着一团火，橙红里透着金，金里又晕开淡淡的紫。那颜色啊，说不出的圆润，像一大块上好的琥珀，温温地化在天幕上。我脑子里忽然就蹦出这么个词儿——“色圆”。颜色怎么会是圆的呢？可你仔细瞧，那落日余晖的渐变，从炽烈到柔和，过渡得没有一点棱角，可不就是个浑圆的色盘么？
这让我想起小时候外婆的针线筐。里头堆着各色丝线，大红、黛青、鹅黄、月白……乱糟糟的一团。可一旦被她抽出一缕，绣在绷子上，那些颜色便活了。牡丹的花瓣从深到浅，晕染得自然极了，边缘柔柔的，仿佛能摸到那丝绒般的质感。那种色彩的“圆”，不是画个圆圈，而是一种饱满的、活生生的过渡，没有生硬的边界，只有融融的和谐。
我们现在常说“精品”，好像非得是摆在玻璃柜里、标着高价、透着冷光的东西。可我觉得，真正的“精品感”，往往就藏在这种“色圆”的境界里。它不刺眼，不张扬，却经得起你久久地看，越看越有味道。就像一块用了多年的砚台，墨色沉静，边角被手掌磨得温润；又像一件老家具，漆色暗下去了，木纹却泛着岁月的光泽。这种“久”，是时间打磨出来的圆融。
生活中的色彩，太多是尖锐的了。霓虹灯拼命闪烁，屏幕上的画面跳得飞快，连我们接收的信息，都带着各种冲突对立的棱角。看久了，眼睛累，心也燥。有时候，真需要一点“综合”的智慧，把那些七零八落的色块调和调和。不是非黑即白，而是在黑与白之间，看见那丰富的灰；在喜与怒之外，体会到那些微妙的、难以命名的情绪层次。这种“综合”，不就是让心灵的颜色也“圆”起来么？
记得有回去看陶瓷展。一件宋代的茶盏，釉色是雨过天青，里头却含着极细密的冰裂纹。看着那一片青色，心里忽然就静了。那颜色不单是颜色，它好像有厚度，有温度，吸饱了窑火的气息，又沉淀了千年的时光。我站在那儿看了很久，久到仿佛自己也成了那青色里的一缕纹理。那种体验，很难用语言说清，只觉得整个人被一种圆融的美给包裹住了，妥帖得很。
我们总在追逐新鲜刺激的视觉冲击，却常常忘了，有些美是需要“久久”品味的。就像喝茶，头一泡或许苦涩，但好的茶汤，回味是甘的，香气是悠长的，能在舌尖和心头绕上好几个弯。这种“久久”，是一种慢下来的能力，是允许自己和一样东西、一种颜色、一段时光，慢慢地相处，慢慢地相互渗透。
回过头再想那个傍晚的霞光。它为什么动人？大概就是因为那“色圆”里，包着一整天的光阴——清晨的清澈，正午的热烈，都在这时将尽未尽时，化成了最温柔的模样。它不告诉你什么道理，只是静静地呈现一种“综合”了所有历程之后的圆满状态。而我们这些看天色的人，若能从中品出一点“久久”的意蕴，让心头那些毛糙的边角也稍微圆润些，或许，便是这寻常景象给我们的，最不寻常的馈赠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