复仇叁部曲
复仇叁部曲
老话说，君子报仇，十年不晚。这话听着提气，可细琢磨，里头藏着一股子寒劲儿。十年啊，叁千多个日夜，心里头始终揣着一块烧红的炭，烫得自己生疼，却还死死捂着，就为了等那一天，把它掷出去。这“复仇”二字，说起来痛快，真走进去，往往是一出不归路的叁幕剧。
这第一幕，叫“种籽”。仇恨这东西，很少是凭空长出来的。它往往源于一次结结实实的伤害，背叛，或是夺走。可能是至亲蒙冤，可能是挚爱被夺，也可能是自己半生的心血被人轻飘飘地碾碎。那一刻，热血“嗡”地一下冲上头顶，拳头攥得发白，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：不能就这么算了。这念头，就是那颗被狠狠摁进心土里的种子。它带着尖锐的棱角，扎得人心窝子疼，却也让人在漫漫长夜里，有了一个异常清晰的念想。这时候的人，往往异常平静，甚至有点儿麻木，旁人看了以为他认了命，却不知道，他心里的算盘，正一颗珠子一颗珠子，拨得噼啪响。
接下来的第二幕，可就是漫长的“淬火”了。这是最难熬的一段。你得隐忍，得积蓄力量，得把自己变得面目全非。电影里那种立马提刀就上的，是爽文，不是现实。现实是，你可能得对着仇人笑脸相迎，可能得在他手下忍辱干活，可能得把自己珍贵的年华、天赋，全都投入到一件唯一的目标里去——扳倒他。这个过程，就像一把刀在反复锻打、淬火。痛吗？当然痛。看着仇人春风得意，痛；想起自己失去的一切，更痛。但奇怪的是，这痛感慢慢会变成一种支撑，一种燃料。你甚至会害怕仇恨消失，因为没了它，你这十年的坚持，好像瞬间就失去了支柱。人，有时候就靠着那点恨意活着。
说到这里，不得不提一个绕不开的词——执念。复仇之路走到一半，目标常常会悄悄变质。起初是要讨个公道，要对方认错。可到后来，“让对方付出代价”本身，成了唯一的意义。你生活的每一个角落，呼吸的每一口空气，都浸透着这个目的。朋友劝你放下，你说放不下；新的美好生活向你招手，你摇摇头，说“等这事儿完了再说”。这执念像藤蔓，爬满了你的心房，也遮蔽了你看向其他方向的眼睛。
终于，锣鼓喧天，第叁幕“终局”来了。你布局多年，机关算尽，仇人终于被你逼到了墙角。他可能倾家荡产，可能身败名裂，也可能……付出了更沉重的代价。你站在他面前，看着他惊恐、绝望、哀求的样子。那一刻，你期待已久的快感涌上来了吗？或许有，但恐怕很短暂。紧接着，你可能会感到一种巨大的、冰冷的空虚。像什么呢？像奋力跑完一场没有终点的马拉松，撞线那一刻，不是欢呼，而是精疲力尽地瘫倒，看着空旷的四周，问自己：然后呢？
你会发现，你搭进去的，远不止时间。你错过了沿途的风景，疏远了真心待你的人，那个原本有血有肉、会哭会笑的自己，早在淬火的过程中，被锻造成了一把只为复仇而存在的、冷冰冰的武器。仇是报了，可你自己的人生，好像也在这场漫长的战役里，被打得七零八落。更吊诡的是，有时你甚至分不清，你恨的究竟是那个具体的仇人，还是那个因为仇恨而变得如此不堪的自己。
所以啊，看那些复仇故事，我们觉得酣畅淋漓，是因为我们站在局外，只看到了手起刀落的爽快。可真搁到生活里，这“叁部曲”的每一页，都是用血泪和光阴写成的。它提出的那个问题，从来不是“该不该复仇”，而是“值不值得”。用自己全部的未来，去为一个过去的阴影陪葬，这笔账，怎么算都显得有点残酷。当然，话又说回来，未经他人苦，莫劝他人善。其中的滋味，恐怕也只有那把被淬火锻打的刀，自己才知道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