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黛玉一张一合的玉蛤
林黛玉一张一合的玉蛤
说起《红楼梦》里的林黛玉，大家脑子里蹦出来的，多半是“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，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”，是那风一吹就倒的柔弱身姿，是葬花时的那份凄美哀愁。可不知道你有没有留意过，书里还藏着一样东西，和黛玉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——那就是玉蛤。
哎，先别急着皱眉，我说的可不是什么俗物。这玉蛤，在书里是实实在在出现过的。记得有一回，宝玉神游太虚幻境，那警幻仙子给他喝的茶，就叫“千红一窟”；给他品的酒，就叫“万艳同杯”。这“窟”与“杯”，谐音正是“哭”与“悲”。而盛这些茶酒的器皿，书里虽未明说，但你想啊，那仙境里的东西，能是寻常瓦罐瓷杯吗？脂砚斋的批语里，就隐隐约约点过，说与“金玉”相对，另有一番“灵窍”之物。这“灵窍”是什么？有人便猜，是那温润有光、内蕴生机的玉蛤。这贝壳开合之间，仿佛在无声地呼吸、诉说，像不像是黛玉那颗敏感多窍、时时起伏的心？
黛玉这个人啊，心思太细，太透了。别人无心的一句话，她能放在心里反复琢磨，品出千百种滋味来。高兴时，如春花绽放；伤感时，似秋雨缠绵。这不正像那玉蛤么？外界一丝风、一滴雨，它便敏感地张开或合上它的壳，用最柔软的肉身去感知一切。她的“一张一合”，全凭真心，毫无伪饰。看见落花，她感同身受，要替它们找个干净的归宿；得了宝玉送的旧手帕，她能彻夜难眠，题上肺腑之诗。这种极致的敏感，是她的灵性所在，却也成了她生命的负累。
咱们再往深里想想。这玉蛤，外壳坚硬温润，内里却柔软无比。黛玉不也是这样？她外表是伶牙俐齿，是“孤高自许，目无下尘”，像一层坚硬的壳，保护着自己寄人篱下的自尊和那份不容玷污的深情。可这壳子里包裹的，是何等晶莹剔透、脆弱易伤的一颗心啊。她所有的尖刻、所有的眼泪，都是这内里柔软的外在反应。她的“玉蛤”之质，使得她与周遭那个讲究礼法、表面热闹的荣国府，总有些格格不入。她无法像宝钗那样圆融处世，她的世界，是向内探寻的，是情感浓度极高的。
说到情感，就绕不开她和宝玉。他俩的感情，不像戏文里那般直来直去，倒更像两种独特生命质地的相互叩击与回响。宝玉是“通灵宝玉”，黛玉则有这“玉蛤”般的灵窍心性。他们的懂得，常常在无声处。一个眼神，一声叹息，就胜过了千言万语。这种沟通，不需要世俗的约定，纯粹是灵魂质地的共鸣。可惜，这世间容不下太过纯粹的东西。玉蛤需要最清澈的水，最洁净的环境，而荣国府这潭水，终究是太深、太浊了。
所以你看，黛玉的结局，是泪尽而逝。那玉蛤最终紧紧合上了，不再为这尘世的风雨而开合。她把所有的眼泪、所有的灵气，都还给了天地。留下的，是一段任人评说的故事，和一个永远也琢磨不透的倩影。我们怀念黛玉，或许也是在怀念那种毫无保留的敏感，那种为内心灵魂质地而活的纯粹。就像那枚想象中的玉蛤，即便静静躺在岁月的河床底，也仿佛还在进行着微弱而执拗的呼吸，一张，一合，诉说着那些未曾说尽的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