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么公和媳妇》3中文
《么公和媳妇》3中文
老话说,家家有本难念的经。可李家庄李么公家这本经,最近念得是格外热闹。街坊邻居端着饭碗蹲门口,眼神总忍不住往那青砖小院瞟,心里头琢磨着:这新进门的媳妇秀云,和那个倔了一辈子的么公,这回又唱的是哪一出?
话说秀云进门快一年了,手脚勤快,人也和气,就是有一样——主意正。这不,开春了,家里那几亩水田该下秧了。么公呢,照老规矩,天蒙蒙亮就扛着犁头出门,笃信“清明前后,种瓜点豆”,一天都耽误不得。可秀云从镇上农技站回来,手里捏着几张纸,拦在了院门口。
“么公,您先缓缓。我打听过了,今年气温低,地温还没上来,现在下种,怕是要烂秧。”秀云声音软和,话却像小锤子,敲在么公几十年的老经验上。么公停下脚,眉头拧成了疙瘩:“我种了一辈子地,还要你教?节气不等人!”他语气硬邦邦的,心里头却打了个突:这媳妇说的,好像也有点道理?去年不就吃了倒春寒的亏么。
这事儿,就成了个疙瘩。一个守着老理儿,一个捧着新法,谁也不让。饭桌上静悄悄的,只有筷子碰碗的轻响。么公扒拉着饭,眼角余光瞅见秀云那略带倔强的侧脸,忽然想起她刚进门那会儿,怯生生的,给大伙儿倒茶手都抖。这才多久,怎么就……这么敢说了呢?他心里不是生气,倒像有只猫在挠,说不清道不明的。
僵了几天,还是么公先松了劲。那天傍晚,他蹲在田埂上,看着冷冷清清的田,又想起农技站那技术员好像是来过村里讲过课。他拍拍裤子上的土,慢悠悠晃回家,对着在厨房忙活的秀云背影,咳了一声:“你那张纸……拿来我再瞅瞅。”秀云擦擦手,没说话,把那份《春季水稻育秧技术要点》轻轻放在他手边。
这头一开,可就收不住了。么公戴着老花镜,对着纸张上的温度、湿度看了半宿。第二天,他破天荒没直接下田,而是背着手去了趟农技站。回来时,脸上那层硬壳好像裂了条缝。他对着等在家门口的秀云,瓮声瓮气地说了句:“按你说的法子,先试试一小块。”
这一试,就试出了名堂。秀云的法子,用了薄膜保温,秧苗出得齐整,绿油油的,看着就喜人。么公嘴上不夸,却天天往那试验田跑得勤,蹲在那儿一看就是半天。他心里头那点家庭和睦的期盼,像春天的秧苗,悄悄冒了尖。他开始觉得,这“新经”和“老经”,兴许能掺和着念,念出更响亮的调子来。
变化还不止在地里。以往么公总觉得,女人家管好灶头就行。可秀云不光管灶头,还管起了家里账本,一笔一笔,清晰明白。更让他没想到的是,村里商量修那段坑洼的路,几个老爷们吵得面红耳赤没结果,秀云竟在旁边轻声细语提了个分段包干的法子,大家一听,都静了下来。么公蹲在角落抽着烟,听着耳边纷纷的赞同声,第一次觉得,这媳妇的“主意正”,或许是这个家,甚至这个小村子的福气。他感受到一种微妙的代际沟通,像一股活水,流进了他习惯封闭的思维里。
日子就这么过着,摩擦还有,但味道不一样了。有时是为买新式农机具,一个嫌贵,一个说长远划算,争几句,最后往往是一起去打听补贴政策。么公发现,自己那套活了大半辈子的经验,像块硬土,被这柔和的、新鲜的水慢慢浸润着,竟然也松软了些,能长出不一样的东西来。
又是一个傍晚,爷俩坐在院里,看着绿茵茵的秧田。么公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:“那年我像你这么大时,也想在田里搞点新花样,被我爹一顿好骂。”秀云正给他续茶,手顿了顿,没接话,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晚风拂过,带走了些许燥热。或许,生活智慧从来不是谁教给谁,而是在这一日一餐、一争一让的烟火气里,两辈人各自退半步,又各自向前看一步,慢慢磨出来的。那本难念的经,念着念着,也就念出了彼此都能听懂的音。院子里的灯光暖暖地亮起来,照亮了一小片融融的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