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挺身突破了那层薄薄的屏障
一个挺身突破了那层薄薄的屏障
老李蹲在自家阳台上，手里捏着根快烧到头的烟。楼下花园里，几个小孩正追着只皮球疯跑，笑声脆生生地炸开。他眯着眼看，心里头那点东西，却像被什么蒙住了，灰扑扑的。这日子，怎么就越过越像这阳台上的玻璃，看着透亮，伸手一摸，冰凉，还沾着灰。
他是个电工，干了小半辈子。手里的线路，哪根接哪，门儿清。可人心里那点线路，好像总有点接触不良。儿子前年去了省城，电话里声音亮堂，讲着“算法”、“用户体验”，老李听着，像听天书。老婆呢，跳广场舞、刷短视频，乐呵呵的。就他，卡在中间，觉得自己像个旧插座，新式的插头怎么都插不进来，滋滋地冒着没人看见的火花。
转机来得有点滑稽。社区搞了个“银发触网”班，老婆硬给他报了名。头一天，他坐在一群老头老太太中间，对着发亮的手机屏幕，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。老师教发红包，他愣是研究了半小时，额头上都沁了汗。“李叔，别急，点这里，对，再‘确认’。”旁边戴老花镜的王姨，倒学得比他快。
回家路上，他攥着手机，心里那层东西好像更明显了。不是不会，是有点……怵。怕按错，怕露怯，怕被那看不见摸不着的“网”给笑话了。这感觉，比他第一次爬电线杆还悬乎。
那天儿子打来视频，背景是晃动的夜景，说要给他看个好东西。儿子把镜头对准天空，老李眯眼一瞧，黑黢黢的，啥也没有。“爸，用我教你的，截个图，再点那个放大镜图标……”儿子在那边指挥。老李手有点抖，依言操作。咔嚓，截图。再点开那个小图标——奇迹发生了。屏幕上那片黑，突然清晰起来，放大，再放大，一颗挺亮的星星旁边，显出一个小小的、拖着淡尾巴的光点。“瞧见没？人造卫星！实时看到的！”儿子声音带着笑。
老李盯着那个小光点，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好像有什么东西，被那微弱的光，轻轻烫了个洞。那层隔在他和世界之间的、薄薄的、冰凉的屏障，就在他按照儿子指令，生疏地截图、识图的那一刻，“噗”地一声，裂开了一道缝。
他忽然来了劲头。不再满足于只学怎么买菜。他开始笨拙地搜索怎么修老收音机，在评论区里和天南地北的同好唠上两句；他把阳台那几盆半死不活的花拍了照，上网问诊，居然真给救活了；他甚至找到了个电工专业论坛，里头一帮年轻人讨论新技术，他瞅准机会，把自己处理老旧线路隐患的土办法一说，竟收获了一串“老师傅厉害”的点赞。
现在，老李还是蹲阳台抽烟。但手里常拿着手机。有时是看儿子发来的新奇玩意儿，有时是翻自己发在论坛里的回帖。玻璃还是那层玻璃，但感觉不一样了。它还在那儿，却好像再也挡不住什么。那个小光点带来的破壁时刻，像颗种子，在他心里生了根。他用自己的方式，完成了一次认知升维。世界没变，变的是他穿过屏障的那道目光。楼下孩子的笑声传上来，他这回听着，觉得那声音是能顺着“网”飘过来的，和他论坛里收到的点赞，和儿子镜头里的星光，都是连着的，热乎乎的。
烟灰掉了，他拍拍手站起身，冲屋里喊：“老婆子！晚上吃啥？我看看导航，咱换家远的馆子尝尝！”声音挺亮，穿过阳台，那层屏障，悄无声息地融化在夕阳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