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级艳情片
二级艳情片
说起来,“二级艳情片”这词儿,现在年轻人可能有点陌生了。要是搁在二十年前,录像厅门口手写的片单上,或是街角音像店那层半遮半掩的帘子后面,这五个字可是带着某种心照不宣的魔力。它不像那些直白的片子,赤裸裸的;也不像正经文艺片,端着架子。它卡在中间,有点暧昧,有点撩拨,像是隔着毛玻璃看人影晃动,你知道那儿有什么,却又看不真切。
那时候,租录像带是门学问。老板通常是个中年男人,坐在堆满碟片的柜台后,眼神扫你一下,就能估摸出你的来路。生客来了,多半指指墙上贴着的港产枪战片海报。熟客呢,眼神一对,低声问句“有什么新货?”,老板才会慢悠悠地弯下腰,从柜台底下抽出几盒没有封面的带子。封面往往是手写的,字迹潦草,片名取得云山雾罩,什么“午夜情迷”、“霓虹心锁”,旁边用红笔小小标注着“二级”。这“二级”,就是个模糊的边界,是审查尺度与市场欲望之间,一道微妙的缝隙。
这类片子,情节大多简单。往往是都市男女的情爱纠葛,加点悬疑,或是豪门恩怨。关键的几场戏,灯光会突然变得朦胧,音乐黏腻起来,镜头开始游移,在肩膀、脖颈、散落的衣物上停留,然后……然后画面多半一转,要么是窗外的雨水潺潺,要么是床头烟灰缸里升起的袅袅青烟。一切尽在不言中。观众要的,就是那点“不言中”的想象空间。真给你看全了,反倒没意思了。那种挠在心尖上、欲语还休的感觉,才是它的卖点。
你说它低俗吧,它偏偏还要套个故事外壳,找些眉眼不错的演员,扯点爱恨情仇。你说它有艺术追求吧,那点心思又全用在如何擦边上了。这种矛盾,恰恰是它最有趣的地方。它不像纯粹的商品,也不像纯粹的表达,它是在夹缝里长出来的一种东西,带着点草莽的生机,也带着点窘迫的尴尬。租带子的人,看完往往有点心虚,又有点莫名的满足,像是偷偷尝了一口不该吃的糖,甜是甜的,但不敢大声咂摸滋味。
时过境迁,录像厅和音像店早就没了踪影。那道曾经清晰的“二级”边界,在互联网的海洋里,被冲刷得模糊不清。现在获取各种影像内容太容易了,容易到当年那种揣着零钱、心跳加速去“淘货”的仪式感,彻底消失了。欲望不用再披着那层薄薄的故事外衣,可以直接了当地被满足。回过头看,“二级艳情片”作为一个特定的时代产物,它的消亡几乎是必然的。
但我有时候会想,我们失去的,仅仅是一种模糊的观影分类吗?好像不止。我们失去的,可能还有那种对“禁忌”共同的、小心翼翼的触碰感,那种在有限尺度下,创作者绞尽脑汁的“巧劲儿”,以及观众需要调动想象去参与的默契。当一切变得直接,那种朦胧的、带着点负罪感的快感,似乎也跟着打了折扣。它不好,也不高级,但它真实地存在过,是一代人集体记忆里,一个上不了台面、却又忍不住回味的角落。
现在再提这个词,倒像翻开一本老旧的日记,纸张泛黄,字迹晕开。里面写的东西,用今天的眼光看,可能幼稚,可能粗陋。但那种气息,那种混合着灰尘、磁带转动声和隐秘期待的气息,仿佛还能透过纸背传过来。它属于一个更慢、更笨拙,欲望也需要拐个弯才能抵达的时代。那个时代过去了,连同它的产物,一起被封存在了“过去”这个巨大的标签里。只是偶尔,某个似曾相识的镜头语言,某段刻意柔光的处理,还会让人恍惚一下,想起那道曾经划分了明与暗、可述与不可述的“二级”界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