错一个题就往阴里装一支笔
错一个题就往阴里装一支笔
这事儿得从我表弟说起。上周末去他家,一进他房间,我就瞅见书桌上那个笔筒,不对,那简直是个“笔林”。密密麻麻插满了各种笔,黑的、蓝的、红的,还有荧光色,看得人眼晕。我打趣他:“哟,这是要开文具店啊?”他头也没抬,闷声回了句:“哥,你不懂,这都是我的‘军功章’,错一题换一支。”
我愣了下,这才想起来,前阵子舅妈提过,说他这次月考没考好,自己跟自己较劲,定了这么个古怪规矩。我当时听了只觉得孩子气,可亲眼见着这满满一筒笔,心里头却有点不是滋味。那笔筒就放在窗台边,阳光斜射进来,笔的影子拉得老长,投在摊开的练习册上,像一道道小小的栅栏。
我坐下来,随手翻翻他的本子。红叉旁边,果然都贴着便签,写着“粗心!”“公式记错!”。每个红叉,都对应笔筒里的一支新笔。我问他:“那你现在是盼着错,还是盼着对?”他削铅笔的手停了停,没说话。这个问题,可能他自己也没想明白。
这法子,乍一听挺有“狠劲儿”,跟自己过不去,才能进步嘛。可仔细琢磨,味儿不对。学习的目标感,好像慢慢就歪了。本来该是“这道题我学会了什么”,变成了“我今天又‘赚’了几支笔”。注意力从知识本身,悄悄滑向了那个不断增加的笔的数量。那些笔,不再是书写的工具,倒成了一笔笔“债务”的象征,沉甸甸地压在那儿。
我跟表弟聊起他最近学的压强公式。我问他,如果往沙地里插木棍和铁钉,哪个陷得深?他答得飞快。我说:“你看啊,你这‘错题换笔’的规矩,就像不断往自己心里那个‘笔筒’砸铁钉。地方就那么大,钉子越多,压强越大,最后怕是底都要穿咯。”他盯着笔筒,第一次露出点若有所思的表情。
其实啊,咱们大人有时候也一样,容易陷入这种自我惩罚的循环里。工作没做好,罚自己不吃晚饭;减肥破戒了,明天加跑十公里。好像罚得越狠,就越能抵消过错,找回掌控感。但这种仪式感,常常把真正的“解决问题”给遮住了。错题本变成了“罪证本”,减肥计划变成了“赎罪计划”,心里那根弦,绷得太紧,反而容易断。
表弟那满满一筒笔,最让我触动的是,里面几乎没有用旧的。每一支都崭新,笔帽扣得严严实实。它们被“供奉”在那里,作为一种警示,却再也没有履行过一支笔真正的使命——去书写新的答案。错误,就这样被静止地封存起来,而不是被拆解、消化。
后来,我给他出了个馊主意。我说:“要不这样,咱改改规矩。错一道有价值的题,把笔拿出来,用这支笔,把正确的解法,还有为什么错,给自己讲一遍,写在一旁。这支笔的墨水写完了,这个坑才算真正填平了。”他眨眨眼,好像觉得这比单纯“装笔”麻烦多了。但麻烦,不正是思考的开始吗?
离开的时候,夕阳正好。那丛林的影子,还印在墙上。我在想,我们面对错误、面对不如意时,那种急于给自己一个交代的心情,太容易催生出各种奇怪的“仪式”。这些仪式本身没有错,甚至最初还能带来一点前进的动力。怕就怕,仪式成了终点。我们忙着收集“笔”,却忘了要去修改“题”;我们精心营造了仪式感,却离解决问题的目标感越来越远。
错误嘛,它不该是钉进心里的钉子,更该是河床里的石头。你得弯下腰,把它捡起来,看个清楚,然后用力扔出去,看它在前方解决问题的河流里,能激起多大一片水花。那“噗通”一声,可比笔尖落进笔筒那“咔哒”一声,要响亮得多,也开阔得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