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tm别 了贺朝
你tm别 了贺朝
这事儿得从老陈那条朋友圈说起。上周叁半夜,我刷手机呢,突然看见他发了张合影——灯红酒绿的背景里,贺朝搂着个陌生姑娘的肩膀,笑出一口白牙。配文就仨字:“恭喜兄弟!”底下共同好友的点赞排成了队,可我心里咯噔一下,像有块冰顺着脊梁骨往下滑。
贺朝是我发小。穿开裆裤那会儿,他就住我家楼下。这家伙打小就虎,上学时替人出头挨过处分,工作后为朋友担保背过债。前年他开了家小装修公司,白天跑工地,晚上陪客户喝酒,胃出血进了两回医院。他总说:“人在江湖,不就图个仗义嘛。”可这江湖,早不是我们小时候拿木棍比划的那个江湖了。
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。贺朝眼里的血丝,隔着美颜滤镜都能透出来。他脖子上那条金链子,粗得有点晃眼——我记着,他以前最烦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。上个月一起吃饭,他接电话时点头哈腰的样儿,跟电视剧里那些求人办事的小老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当时我就想说点什么,话到嘴边,又被他一句“兄弟你不懂,现在场面上的事都得这么办”给堵了回去。
第二天下午,我还是拨通了他电话。响了好久他才接,背景音乱糟糟的,好像在哪个茶楼。“忙呢?”我问。“哎,陪李总他们打牌,有事儿你快说。”他声音压得很低,透着股不耐烦。我忽然就火了,那股憋了半年的火蹭蹭往上冒:“贺朝,你迟尘能不能别装了?”
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。麻将的洗牌声都停了。
“我装什么了?”他语气硬邦邦的。“装你妈的成功人士!”我听见自己声音有点抖,“你瞅瞅你现在,酒局牌局来者不拒,朋友圈天天晒那些虚的。去年阿姨住院,你躲在楼梯间哭那会儿的劲儿呢?被合作方坑了叁十万,蹲马路牙子上抽烟那会儿的实诚呢?都让狗吃了?”
这话说重了。我知道。可有些话就像烂在锅里的饺子,不捅破,大家都得憋死。
贺朝没挂电话。我听见他起身,关门,然后是很长一声叹气,沉得像是从肺腑最底下掏出来的。“……累啊。”他就说了这么两个字。轻飘飘的,又沉甸甸的。我眼前突然就闪过好多画面:二十岁生日他替我挡酒,自己吐了一夜;第一次创业失败,我俩蹲在江边吹风,他说大不了从头再来。那时候他的眼睛亮晶晶的,像江对岸的灯火。
“朝啊,”我把语气放软了,“没人逼着你演这出戏。咱们这帮老兄弟,谁认你那些金链子名表了?大家认的是你喝多了非要给人修水管那股傻劲儿,认的是你兜里只剩一百块还分我五十的实在。”电话里传来打火机的声音,咔嗒一下,很轻。他大概又点上了烟。
“那你说,我这摊子怎么办?”他声音哑了,“底下七八个工人等着发工资,材料款月月催,我不去应酬,单子从天上掉下来?”
我没法回答他。生活这本账,谁算得清呢。可我知道有样东西能算清——人心。那些酒肉桌上拍胸脯的“兄弟”,有几个在他公司周转不开时接过他电话?倒是当年被他帮过的几个老同学,时不时问他需不需要搭把手。这世道,真的假不了,假的真不了。
“我没本事教你做生意。”我最后说,“但我还认得贺朝。他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。”
我们又沉默了一会儿。窗外有只鸟扑棱棱飞过去,影子在窗帘上一闪而过。电话那头,他忽然笑了,很短的一声,有点苦,又好像松了点什么。“……知道了。”他说,“挂了,牌局还没完呢。”但这次,我没听见他急着回去的脚步声。
昨晚,老陈偷偷跟我说,贺朝把那条金链子摘了。周末的牌局也推了,说要去看看以前的木工师傅。我不知道他能不能真的“别装了”,也不知道这江湖容不容得下一点真的东西。但至少,那个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的贺朝,好像试着想回来看看了。
这大概就够了吧。人活着,不就是图个自己能认得出自己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