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冰块一颗一颗往里堆作文
把冰块一颗一颗往里堆
夏日的午后,热浪像一层看不见的棉被,裹得人透不过气。我蹲在老家院子的水井旁,面前摆着爷爷那只掉了漆的旧铁皮桶,手里捏着刚从冰格子里磕出来的、方方正正的小冰块。爷爷摇着蒲扇,眯着眼说:“试试看,把冰块一颗一颗往里堆,堆满它。”
这听起来像句傻话。堆冰块?它们滑溜溜的,棱角分明,彼此不肯服帖,刚放上去几块,底下的就歪斜了,发出细微的“咔啦”声,仿佛在偷笑我的笨拙。我撅着嘴,心想,倒进去不就行了?爷爷只是笑,不说话,蒲扇摇出的风也是慢悠悠的。
我只能耐下性子。用指尖捏住一块冰,凉意瞬间刺入皮肤,得小心翼翼地找平衡点。第一层最难,桶底是圆弧形的,冰块像不听话的弹珠。我得屏住呼吸,让它们靠着桶壁,互相倚着,形成一个脆弱的基座。这过程里,时间忽然变慢了。世界的声音退去,只剩下冰块偶尔的轻响,和我自己轻轻的呼吸。额头的汗滴下来,落在桶沿上,很快也消失了。那种感觉很奇怪,心里那点因为天热和任务“无聊”而产生的毛躁,竟被这冰凉的触感和极度的专注,一点点给镇住了。
说来也怪,当我真的不再想着“赶紧堆满”,而是只关心手里这一块该放在哪儿时,事情反而顺了起来。第二层、第叁层……冰块靠着冰块,棱角嵌进彼此融化出的微小凹槽里,居然稳稳地站住了。它们不再是一盘散沙,而有了结构,有了支撑。阳光照下来,桶里亮晶晶的,像垒起一座小小的、玲珑剔透的水晶城堡。融化当然在继续,冰水沿着铁皮慢慢淌下,但新的冰块不断垒上去,这座小城堡就在流动与凝固之间,保持着一种奇妙的、动态的平衡。
爷爷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,探头看看,说:“你看,这不就成了?心里那点急火,是不是也给冰镇了?”我这才恍然大悟。这哪里是在堆冰块啊。这分明是一场悄无声息的心性修炼。每一块冰,都需要你全神贯注,需要你手指的稳定与内心的平静。你越急,它越垮;你越稳,它就越能层层攀高。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重复动作,恰恰是打磨你浮躁之气的砂纸。这铁皮桶,就是你的整个世界,你的耐心和专注力,便是这世界里唯一的法则。
我们这代人,好像总被一个“快”字追着跑。什么都讲求效率,立竿要见影,付出马上就要回报。就像恨不得把一整桶冰块“哗啦”一下倒进去,图个痛快。可结果呢,往往是一地狼藉,收获的只有瞬间的声响和更快融化成的一滩水。我们忽略了,有些构建,注定是微小的、重复的,甚至看似笨拙的。就像古人琢玉,匠人雕木,那一笔一划,一凿一磨,都是时间与心力的层迭。没有那种“堆冰块”式的、近乎执拗的持续积累,哪来最后温润的光泽或栩栩如生的形态?
桶渐渐满了。晶莹的冰塔散发着白色的寒气,与周遭的热浪搏斗着,形成一小圈清凉的结界。我的手指冻得发红,心里却异常踏实和清爽。这座冰塔或许很快就会消失,但那个下午教会我的东西,却像冰水渗进泥土一样,留在了我的感知里。它告诉我,面对任何庞大的、看似困难的目标,或许最好的方法,就是不去看那遥不可及的顶端。而是低下头,找到你的第一块“冰”,找到那个最微小的起点,然后,全神贯注地,把它安放好。
生活也好,梦想也罢,有时就是个不断“堆冰块”的过程。每一本书的阅读,每一项技能的练习,每一次看似没有即时回响的努力,都是一块晶莹的、凉沁沁的冰块。它们单独看,微不足道,还会融化。但当你一颗一颗,持续地、专注地往里堆迭,那份扎实的成就感,那份由内而外的冷静与力量,便会如同那座冰塔散发的凉意,在人生的盛夏里,为你辟出一片难得的清宁。这大概就是一种最朴素的生命哲学吧,在指尖与冰块的每一次触碰中,在呼吸与专注的每一次交汇里,悄然显现。
夕阳西下,给冰塔镀上一层暖金色。它开始加速融化,冰水变得丰盈。但我知道,明日若再热,我还会乐意蹲下来,从第一块冰开始,慢慢堆起。因为那份清凉与踏实,已然在我心里,堆起了一座不会轻易融化的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