华蓥巷子里两百块钱的爱情,窄街转角叁十元的邂逅
华蓥巷的夏天总是黏糊糊的,墙角的青苔和晾衣杆上的水珠子都在冒着热气。我攥着口袋里皱巴巴的两百块钱,站在修鞋摊旁边等阿梅。这条巷子窄得连阳光都要侧着身子挤进来,可我们都觉得这儿比外头那些亮堂的大马路有人情味。
阿梅在巷子口的纺织厂做计件工,每天要缝七百个袖口才能挣八十块钱。我在这片送快递,电动叁轮车后座总绑着印满地址的编织袋。我们第一次说话是在窄街转角的快餐店,她正数着钢镚买叁块钱的豆沙包。“差叁毛。”老板娘嗓门大得整条街都听得见。我递过去个五毛硬币,她耳朵尖红得像是晚霞落了上去。
叁十块钱能买什么
后来我们常约在窄街转角叁十元的邂逅那家店。其实店名早褪色了,大家都这么叫。叁十块够点两碗馄饨加一笼蒸饺,她总先把飘着葱花的汤推到我面前。有回她掰开一次性筷子时说:“这顿我请。”从印花钱包里掏出张二十块和两张五块,纸币边角磨得发白。我低头喝汤,热气糊了眼镜片。
巷子后半段有棵歪脖子槐树,树底下堆着七八个废弃的轮胎。阿梅下班早的时候会坐在轮胎上看我分拣快递单,手指在落款地址上慢慢划拉。“杭州西湖边上有咱们这种巷子吗?”她突然问。我说肯定有,再光鲜的城市都得有地方装柴米油盐。她笑了,从帆布包里掏出用厂里零头布缝的杯套,套在我那个磕掉漆的保温杯上。
两百块钱在我们这儿能过半个月。二十交手机费,叁十买米,剩下的凑点肉末和青菜。有次她发烧舍不得去医院,我在药店来回比价感冒药。她躺在隔板房的上铺哼歌,声音哑得像破风箱:“等你有闲钱了,带我去江边吃烧烤呀。”我盯着药盒上的价签,喉头发紧。
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个周五傍晚,她举着工资条从巷口跑进来,马尾辫扫过晾晒的床单。“超产奖!”卷边的纸条上印着红章:额外奖励二百元。我们坐在槐树底下商量怎么花,她说要买连衣裙,我说该换辆二手电动车。最后抱着储蓄罐去了窄街转角,点了份二十八块的烤鱼。老板娘多送了两瓶橘子汽水,瓶身上凝着水珠,像我们的眼睛一样亮。
后来她跟着同乡去了深圳的电子厂,我考了快递站点的调度员。偶尔通电话,她说流水线灯光明晃晃的,照得人睡不着。有回寄来张照片,背后写着:“深圳也有窄街,转角卖十块的盒饭。”我把照片塞进那个她缝的杯套里,杯套已经洗得泛白。
今年槐树开花时我经过华蓥巷,发现转角店铺招牌换了,新菜单写着“情侣套餐88元”。修鞋老师傅眯着眼认了我好久,忽然说:“那姑娘去年春天回来找过你。”我站在原地,看见老槐树的影子正慢慢爬过第七个轮胎。
巷子深处的麻将馆还亮着灯,窗台上晾着熟悉的蓝格子杯套。或许每座城市都需要这样的地方,装着没说完的话和没花完的两百块钱。就像窄街转角永远有叁十块钱能买到的黄昏,虽然蒸笼冒出的热气,再也飘不进同样的梦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