床上打扑克,不盖被子
床上打扑克,不盖被子
老王最近迷上了在床上打扑克。不是一个人玩那种接龙，是拉上老伴儿，晚饭后洗好碗，两人就盘腿往卧室大床上一坐，中间摆个小炕桌，扑克牌一摊，这就开局。奇怪的是，甭管春夏秋冬，他俩这牌打得，从来都不盖被子。
这事儿还是儿子周末回家发现的。推门进去，就看见老两口穿着家居服，腿上光溜溜的，脚丫子有时还互相蹭着取暖，专注地盯着手里的牌。窗子开着条缝，初秋的晚风溜进来，带点凉意。“爸，妈，也不怕冻着？盖个毯子呀。”儿子说着就去柜子里找。老王头也不抬，甩出一对“碍”：“不用不用，盖了被子，牌都焐热了，没手感。再说，浑身裹着，出牌都不利索。”老伴儿在旁边抿嘴笑，抽出一张“小王”压上，算是赞同。
这习惯，细想起来，好像打他们年轻那会儿就有了。那时候房子小，冬天取暖就靠个炉子，床上是最暖和的地方。两个人下班累了，不想动弹，就钻进被窝打扑克。可没打两把，老王就觉得闷得慌，一脚把被子蹬开，说这样脑子清醒。为这个，老伴儿没少说他“作怪”，可说着说着，自己也把被角掀开了。凉气一激灵，确实，手里的牌似乎都看得更清楚了。后来条件好了，房子大了，这“不盖被子打牌”的规矩，倒像一种奇怪的仪式，保留了下来。
不盖被子，身体是有点凉的。特别是脚，有时摸上去冰冰的。但老王说，要的就是这个感觉。身上凉丝丝的，注意力反而全聚到手上那几张牌上了。对方出了什么牌，自己手里还剩下什么，算计得门儿清。热气腾腾的，容易犯困，容易将就。这凉意，像个小鞭子，轻轻抽着你，让你保持那么一点警觉，一点清醒。打牌不光是运气，更是这种心明眼亮的状态。
老伴儿呢，起初是迁就，后来也品出点味儿来。她说，不盖被子，两人之间好像没了隔阂。被子像堵软墙，隔着它，递牌、说话都像蒙了一层。现在呢，膝盖不小心碰一下，脚丫子无意中挨着了，都是直接的温度。打牌时吵嘴，“哎呀你这臭牌！”，手指能直接点到对方手背上；赢了高兴，也能一拍大腿，那声响清脆实在。这种直接的、毫无缓冲的接触，让简单的牌局，多了点活生生的气息。
有一回冬夜，外面下着雪，屋里暖气很足。他们照常开局，被子迭得好好的放在床脚。玩到一半，老伴儿鼻子有点塞，老王摸了摸她的胳膊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“冷了吧？歇了？”老王问。老伴儿摇摇头，抽了抽鼻子，反而把卷起的袖子放下了：“继续，该你出牌了。这样挺好，脑子清楚，知道你下一张要出啥。”老王笑了，他知道，老伴儿懂的。他们要的，不是那种昏昏欲睡的暖和，而是这种在微凉里，彼此清醒陪伴的感觉。
儿子后来也不劝了。他慢慢明白，那床永远不盖的被子，或许就像生活中很多不必要的“缓冲”。裹得太严实，太舒适了，反而会磨钝了感知，模糊了彼此的界限。他爸妈这几十年的日子，风风雨雨，大概也就是这么“不盖被子”地走过来的。没有那么多温吞的遮掩，冷的时候知道冷，但依然选择面对面，看清对方的表情，感受真实的温度，在生活的牌局里，清醒地出好每一张牌。
灯下，老王又赢了一局，得意地嘿嘿笑。老伴儿不服气，伸手去冰他的脖子。老王一躲，两人笑作一团。窗外的风似乎大了些，但床上的牌局，还在继续。那床被子，依旧安静地堆在角落，像一个无需言说的注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