给女儿吃了 药后春雨
给女儿吃了药后春雨
窗外的雨,是从半夜开始下的。起初是试探似的,几滴,几滴,敲在空调外机上,闷闷的响。后来就密了,淅淅沥沥的,像谁用极细的筛子在筛着天光,把夜筛得越来越薄,最后筛成了灰蒙蒙的晨。
我就是在这样的天色里醒的,或者说,压根没怎么睡。手边是半杯凉掉的白开水和那个小小的药瓶。女儿在里屋睡着,呼吸声比平时重一些,带着点潮气,像被这雨浸过。退烧药是凌晨叁点喂下去的,量杯上的刻度,我借着手机光看了叁遍。
当父母的,大概都熟悉这种深夜的清醒。世界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心跳,和怀里孩子滚烫的额头形成一种惊心的合奏。所有的道理、知识,在那片滚烫面前,都显得有点轻飘飘的。你只知道,得做点什么,得让这温度降下去。于是喂药成了一个小小的仪式,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决心,也藏着些难以言说的忐忑——怕剂量不准,怕没有效果,更怕那些说明书上密密麻麻的、小概率的副作用。
雨还在下,没有停的意思。我走到窗边,看着雨水在玻璃上汇成一道道蜿蜒的小溪,把外面的楼房、树木都晕染成模糊的水彩。这场春雨来得正是时候,地里的庄稼该渴坏了,空气里那股干燥的尘土气也被洗得干干净净。可我的心思,却全在身后那扇虚掩的房门里。药效起了吗?她出汗了吗?会不会再做噩梦?
想起小时候,我也这样病过。母亲用的不是这种甜甜的悬浮液,而是一种白色的药片,研碎了,混在白糖水里,一口口哄我喝下。那时候觉得药苦,现在才明白,看着孩子生病的滋味,才是真的苦,一种无从替代、梗在喉咙口的苦。时代变了,药的样子变了,可父母心里那份悬着的感觉,大概从来没变过。
我轻手轻脚走回房间,摸了摸她的额头。汗出来了,潮乎乎的,温度好像退下去一些。她咂咂嘴,翻了个身,睡得沉了些。我心里那块石头,这才稍稍落了地。退烧药像一把小小的钥匙,暂时打开了身体里那把过热的大锁。但我知道,病去如抽丝,真正的康复,还得靠她自己的力气,和这慢慢流淌的时间。
雨声渐渐小了,变成了屋檐积水滴落的嘀嗒声,一声,一声,慢悠悠的,数着光阴。我忽然觉得,这场春雨和这退烧药,竟有那么点相似。都是外来的介入,一场是浇灌干涸的大地,一场是平息体内的烽火。它们都带着一种“不得不”的意味,也都有一种温柔的期待——期待雨后新芽,期待病后那个活蹦乱跳的孩子。
女儿动了动,迷迷糊糊地喊了声“妈妈”。我赶紧应了,俯身过去。她没睁眼,只是伸出手,攥住了我的一个手指头。那小手没什么力气,却抓得紧紧的。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,让我一夜的疲惫和焦虑,忽然都有了着落。所谓养育,不就是这点点滴滴的牵挂与回应么?在无数个这样的晨昏里,看着他们脆弱,也看着他们一点点积蓄力量。
天光又亮了一些,雨几乎停了。空气被洗过,清冽冽地从窗缝钻进来,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。我盘算着,等她醒了,熬点清淡的粥,再把窗户开条小缝,换换这屋里的药水气。身体的护理需要耐心,就像这场春雨,下得透了,土地才能真的喝饱水。病后的调理,也得慢慢来,急不得。
厨房里传来烧水壶的嗡鸣,新的一天,在雨后湿漉漉的晨光里,就要开始了。而我知道,等女儿完全好了,窗外那棵被雨洗过的树,一定会冒出更多新绿的叶子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