荡元宵苏语棠
荡元宵苏语棠
正月十五闹元宵,城里头张灯结彩,那热闹劲儿隔着几条街都能听见。我挤在人群里,手里攥着一碗温热的汤圆,心思却有点飘。这节日过了这么多年,好像总缺了点什么。直到我拐进一条老街,听见隐约的丝竹声,循着声音找过去,才撞见那几乎被遗忘的景儿——一场“荡元宵”的表演。
说是表演,其实更像老辈人记忆里的玩意儿。空场中间支起个秋千架,不是小孩玩的那种,而是古画里似的,装饰着彩绸和花灯。一位穿着水绿旧式袄裙的姑娘,正站在秋千板上,她叫苏语棠。名字也是旁边摇着蒲扇的老爷子告诉我的。老爷子眯着眼说,这“荡元宵”的老习俗,在他们小时候还有,后来就难得一见了。人随秋千起落,裙袂飘飘,寓意着把晦气荡出去,把福气迎进来,讨个年顺月顺的好彩头。
我停下脚,就看那苏语棠也不言语,手挽彩绳,足尖轻轻一点,秋千便悠悠荡了起来。起初是慢的,像是试探着风的方向。慢慢地,越荡越高,那水绿的衣衫在渐浓的夜色和暖融融的灯火里,划出一道道柔和的弧线。她不像是在使力气,倒像是借着风,把自己交给这晃晃悠悠的节奏。一起,一落,再起,更高些。周围的嘈杂声不知不觉就低了下去,好多人都仰着头看。
这场景,莫名让人心里静了下来。你说现在过节,灯是越来越炫,声儿是越来越响,可人挤着人,手机举着手机,热闹是热闹,完了心里头反倒空落落的。像这样,安安静静看一个人,依着古早的韵律,把个秋千荡出花儿来,倒成了一件稀罕事。这大概就是一种快要消失的传统年味吧,不靠声势,全靠那一股子专注的劲儿和里头藏着的老讲究。
秋千到了最高处,几乎与横梁齐平,她忽然松开一只手,身子微微侧开,做了个类似“探海”的姿势。底下的人一阵低呼,又赶紧屏住气。灯火映着她的侧脸,平静得很。那一瞬间,她不像是在表演,倒像是元宵夜一个自在的精灵,触碰着老街屋檐上方的夜空。然后秋千回落,她轻巧地翻身下来,稳稳站定,额角只有一层细密的汗珠,闪着光。
人群这才像醒过来似的,响起掌声。她微微颔首,算是答礼,脸上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。我凑近了些,听到组织这活动的老人在跟人念叨,说苏语棠这孩子,是她家里老人手把手教的,如今肯学、能坚持的年轻人不多了。她荡的不是秋千,是老辈人心里那份对时令节气的敬重,是“人”与“节”该有的那种呼应。
我忽然就明白了刚才心里缺的那一块是什么。我们总想着把节日过得更新鲜、更刺激,却把那些需要静下心来体会的节令韵味给弄丢了。苏语棠这一荡,看似简单,却把元宵夜该有的那种“闹中取静”、那种向上的期盼,给实实在在地荡了出来。这不是什么高难度的技艺,但它传递的温度和心意,是屏幕里的绚烂特效给不了的。
夜风凉了些,我碗里的汤圆早已吃完。回头再看,空场上的秋千静静悬着,苏语棠已不知去了哪儿,像是融进了这元宵的夜色里。但那个水绿色的、高高荡起的身影,却好像留在了很多人的眼里。也许明年,后年,在这老街的同一轮明月下,还会有人想起今晚,想起有个姑娘,曾用最朴素的方式,为我们“荡”回了一个原汁原味的元宵夜。这份文化记忆,大概就像那碗里的芝麻馅,甜而不腻,悄悄就流进了心里头,暖了很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