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7日日碰
97日日碰
老张最近有点不对劲。以前下班，他总爱在小区楼下抽根烟，跟邻居杀两盘象棋。现在可好，车门一关，电梯门一开，人就跟一阵风似的刮进自家屋里。钥匙还在锁孔里转着呢，另一只手已经摸出了手机，脸上那神情，既专注又透着点说不清的急切。
他老婆最先发现的苗头。“吃饭了！”喊叁声，能应一声算好的。眼睛像是粘在屏幕上了，手指头划拉得飞快，偶尔还嘿嘿乐一下。问他在看啥，他就含糊一句“没啥，看看新闻”。可啥新闻能让人天天看得眉开眼笑，连最爱的红烧肉都顾不上夹第二筷子？
这事儿吧，得从一个月前说起。老张在微信群里，看见个老同学分享了个链接，红彤彤的标题写着“天天有惊喜，点点就开心”。他顺手就点进去了。界面花花绿绿的，弹出来个转盘，让他试试手气。他随手一转，嘿，中了张二十块的优惠券！虽然得消费满两百才能用，但这白来的甜头，谁不喜欢？从那以后，他手机里就多了这么个应用。
这应用设计得挺“懂人心”。不用你费劲去琢磨规则，就是简单的“点击”、“抽奖”、“打卡”。今天签到领个金币，明天分享得点积分，后天看个小视频又能翻个倍。金币攒着能换话费，积分能抽实物大奖，从一袋纸巾到最新款手机，图片亮得晃眼。最关键的是，它那个“每日必碰”的机制，像有个看不见的钩子。每天零点一过，新的奖励池就刷新了，连续签到天数越多，奖励“据说”越丰厚。老张那天断了一天，看着屏幕上“连续签到已中断”的提示和缩水的奖励，心里头那个懊恼，别提了。好像自己真丢了个大便宜。
从那天起，这“97日日碰”就成了他雷打不动的日程。为什么是“97”？他自己也说不清，大概是应用里总显示“今日已有97%的用户参与了惊喜碰撞”吧。这个数字就像个闹钟，提醒他：别人都碰了，你再不碰，可就落下了。
他投入的时间越来越多。起初只是睡前划拉几分钟，后来等公交、上厕所、甚至开会时，手指都忍不住想去点开那个图标。为了完成那些“分享给叁位好友”的任务，他把链接甩遍了所有能说话的群，惹得几个老友私下问他是不是号被盗了。他有点不好意思，但看着任务完成后的积分进账，那点不好意思很快就烟消云散。他心里有个声音在说：再攒攒，马上就够换那个智能手环了。
直到上周末，儿子回家吃饭，想用他手机查个地图，摆弄了几下，眉头就皱起来了。“爸，你这手机里乱七八糟的推送也太多了，后台一堆程序在跑，电池烫得都能煎鸡蛋了。这‘日日碰’是个啥？权限要得比银行础笔笔还多。”儿子顺手点开老张的“收益”记录，算了算，“您这忙活一个多月，每天花个把小时，就换来这十五块八的话费？还不够您这段时间手机电费的。”
老张被儿子说得一愣，凑过去仔细看那明细。是啊，那些金光闪闪的大奖图标，永远停在“即将开启”或者“差一点就中”。真正到手的，全是些蝇头小利。而他付出的，是实实在在的时间，是吃饭时家人的谈笑，是下棋时脑力的松弛，是晚上本该看本书的宁静。那“97%”的用户参与度，像一片喧嚣的海洋，他泡在里面，却感到一种奇怪的孤独。
手机又亮了一下，弹出熟悉的推送：“今日惊喜池已更新，您是本平台的尊贵用户，获得一次加倍碰撞机会！”老张看着那行字，第一次没有立刻伸出手指。他按下侧键，熄了屏，把手机屏幕扣在了沙发上。厨房里，老婆正在炒菜，传来滋啦的油响和熟悉的饭菜香。他站起身，朝厨房走去。“老婆，今天这菜炒得真香，我来帮你剥头蒜吧。”
窗外天色渐暗，楼下的路灯次第亮起。那部扣在沙发上的手机，屏幕又微弱地闪动了一次，最终彻底暗了下去，安静地躺在角落。屋里的灯光很暖，砧板上的咚咚声，听起来比任何奖励提示音都踏实得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