牛老汉与陈雪老牛吃嫩草
牛老汉与陈雪老牛吃嫩草
村东头的牛老汉,最近可是成了十里八乡的闲话中心。这闲话啊,倒不是因为他家那头养得油光水亮的老黄牛,而是因为他自个儿,六十五的人了,居然张罗着要娶亲,娶的还是村小学刚来的年轻老师陈雪。这消息一传开,好比热油锅里溅了水,噼里啪啦炸开了锅。
“老牛吃嫩草哟!”村口老槐树下,几个纳凉的婆娘嗑着瓜子,嗓门亮得能惊飞树上的麻雀。“可不是嘛,陈老师那姑娘,水灵灵的,怕是比老牛家的小闺女还小两岁呢!这图个啥?”有人接话,语气里半是好奇,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酸味儿。这“老牛吃嫩草”,成了贴在牛老汉身上最显眼的标签,走到哪儿都有人指指点点。
牛老汉呢,照样扛着他的锄头下地,遇见人打招呼,咧开嘴一笑,露出被旱烟熏得发黄的牙,也不多解释。他心里跟明镜似的。这桩事儿,外头人看着是荒唐,可里头的缘由,只有他和陈雪两个人清楚。那得从去年秋天说起。
陈雪是城里来的支教老师,分配到这偏僻村子,住在学校后头那间漏雨的旧宿舍。一个姑娘家,人生地不熟,灯泡坏了都没处找人修。有一回,她宿舍门外堆柴火的棚子让风雨刮塌了半边,正手足无措对着那堆烂木头发愁,牛老汉牵着牛路过,看了一眼,没吭声。第二天一早,陈雪开门,看见棚子修得结结实实,连漏雨的屋顶也补上了几片新瓦。旁边放着一把还带着露水的青菜。
打那以后,牛老汉隔叁差五,总有些“顺便”。路过学校,“顺便”看看围墙有没有哪块砖松了;田里菜长得旺,“顺便”给陈老师送一把;镇上赶集回来,“顺便”指个信,说陈雪家里人寄的包裹到了。话不多,实在。陈雪要给他钱,他脖子一梗:“邻里邻居的,帮把手,提钱生分!”
村里人开始嚼舌头,说牛老汉这是“癞蛤蟆想吃天鹅肉”,不安好心。陈雪起初也有些不自在,但慢慢品出不同来。牛老汉看她的眼神,清清白白,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,倒有点像她过世多年的爷爷,浑浊的眼睛里是朴实的关切。她教孩子们读书,牛老汉是最热心的支持者,常说:“娃们认字,好,比我们这辈强。”
转机是在今年开春。陈雪为了几个留守儿童上学的事,急火攻心,病倒了,高烧不退。村卫生所条件有限,深更半夜,是牛老汉套上他那辆破叁轮车,铺上厚厚的被褥,颠簸了两个多小时,把她送到县医院。守了一夜,天亮时,陈雪醒来,看见老头靠在冰冷的塑料椅上打盹,手里还攥着缴费的单子。
病好了,有些东西也悄悄变了。陈雪主动去找牛老汉的次数多了起来,请教怎么种活她窗台上的那盆蔫了的花,听他讲村里过去的老故事。牛老汉的话匣子,也慢慢打开了,讲他早逝的老伴,讲当兵的儿子一年回不了一次家,讲守着老屋和土地的寂寞。一老一少,坐在夕阳下的田埂上,竟能说上好久。
所以,当牛老汉搓着手,结结巴巴说出“想凑个伴儿,过日子”的想法时,陈雪没有惊讶,她低着头,看着自己鞋尖的泥土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这个决定,她没跟城里思想前卫的闺蜜商量,她知道,那会引来一连串“为什么”的惊呼。她只是觉得,和牛老汉在一起,心里踏实,胃里暖和。他像这座老村一样,沉默,却稳稳地托着她。
婚事定了,风波却没停。陈雪家里自然是闹翻了天,电话里哭骂声几乎要震破听筒。村里更是闲言碎语不断,说什么的都有,最难听的,无非是揣测陈雪图牛老汉那点拆迁的传闻,或者牛老汉“为老不尊”。
牛老汉这回没沉默。他在一次村民闲聊的场合,当着众人的面,破天荒地说了很长一段话:“我牛守耕,黄土埋脖子的人了,不懂你们说的那些花花道道。我就知道,小雪老师是好人,心善,对娃们好,对我也……不嫌弃。我俩做个伴,她教书有个热饭热灶,我回来有个亮灯说话的人。这日子,是我们自己过。是好是歹,我们自个儿担着。”
话糙理不糙。慢慢地,说闲话的人少了。大家冷眼瞧着,牛老汉家院坝干净了,饭点总有炊烟准时升起;陈雪脸上笑容多了,下课回来,手里常提着从地里新摘的瓜果。那桩曾被当作笑谈的“老牛吃嫩草”,似乎也在日复一日的寻常烟火里,褪去了最初那层猎奇的色彩。
如今再去村里,问起这事儿,不少人会咂咂嘴,换种说法:“嘿,牛老汉那老家伙,倒是好福气,找了个知冷知热的人。”或者,“陈老师不容易,在这儿也算有个家了。”日子像村边那条河,缓缓地流,表面的漩涡终究会平复,留下最本质的东西——不过是想在漫长的人生路上,找个能互相照应、说说话的人罢了。至于年龄,有时候,反倒成了最不重要的东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