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么公和媳妇1》
《么公和媳妇1》
村东头的老么公,这几天心里头像是揣了只兔子,七上八下的。为啥?他那刚过门不到半年的孙媳妇小芹,昨儿个傍晚,竟然端着一海碗热腾腾的鸡汤,敲响了他那间偏屋的门。
“么公,您趁热喝。”小芹的声音细细的,像春天的雨丝。碗搁在旧木桌上,热气模糊了么公的老花镜。他“嗯”了一声,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,竟说不出别的话来。看着小芹轻手轻脚带上门出去的背影,么公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“疙瘩”,好像被这热气熏化了一丝丝。
说起这个“疙瘩”,还得往回倒腾倒腾。么公是看着孙子大军长大的,老伴走得早,他算是又当爹又当妈。大军娶媳妇,他是掏空了家底,笑得合不拢嘴。可这媳妇一进门,么公那份自在就没了。总觉着自己是“老古董”,碍着人家小两口的新生活。他自动自觉地搬到了院子东边的偏屋,除了吃饭,尽量少往正屋里凑。平时碰面,话也少得可怜,无非是“吃了没”、“天气凉加件衣裳”这类干巴巴的客套。这关系,生分得很,中间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毛玻璃。
可这小芹,似乎有点“不懂事”。她不光送鸡汤,前天看见么公在院里劈柴,二话不说就过来帮忙拾掇。么公忙说:“别脏了手,我自己成。”小芹却笑笑:“这有啥,我在家也常干活。么公您歇会儿,我来试试。”她还真抡起斧子,虽然力气小,架势却认真。么公站在一旁,搓着粗糙的手掌,心里头那股“疏离感”,被那一下下不太熟练的劈柴声,敲得有点松动。
最让么公心里犯嘀咕的,是昨天上午。他那台老掉牙的收音机哑巴了,怎么拍打都不出声。正午晌,小芹过来送饭,瞧见了。“么公,我看看行不?以前我爹的收音机坏过,我见他鼓捣过。”么公将信将疑地递过去,心想这玩意儿,你个年轻媳妇能弄明白?只见小芹也不怕脏,拆开后盖,这里瞧瞧,那里看看,也不知怎么拨弄了几下,插上电源——“滋滋……各位听众下午好……”熟悉的戏曲声竟然又响了起来!
“呀,好了!”小芹高兴得像个小孩子,眼睛弯成了月牙。么公愣住了,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明媚的孙媳妇,又看看那台“复活”的老伙计,心里头那块坚冰,“咔嚓”一声,裂开了一道大大的缝。他忽然觉得,自己那些刻意的保持距离,那些怕添麻烦的顾虑,是不是太多余,太自以为是了?
晚上,大军过来偏屋,给么公点蚊香。么公装作不经意地问了句:“小芹……还会修收音机?”大军咧嘴一笑:“她呀,心灵手巧,以前在娘家啥都爱琢磨。爸,小芹常跟我说,觉得您一个人太冷清,又不敢多打扰您,怕您嫌她烦。”么公听了,没吭声,只默默抽了口烟。烟雾缭绕中,他想起那碗鸡汤的温热,想起劈柴时她鼻尖的汗珠,想起修好收音机时她那开心的笑脸。
窗外的月色很好,清清朗朗地洒进小院。么公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。他第一次开始认真琢磨,这个“新来”的孙媳妇,和他原先想象中那种客气又隔着一层的“别人家的闺女”,好像不太一样。她似乎正用自己那种笨拙又真诚的方式,一点点靠近他这座孤零零的“老山头”。那层毛玻璃,似乎正被这无声的暖意,慢慢擦亮。
而此刻,正屋里的小芹,也正和大军小声说着话。“我今天看么公对着修好的收音机发愣,眼神都柔和了。你说,我是不是太急了?”大军拍拍她的手:“急啥,日子长着呢。真心换真心,么公心里明白。”小芹点点头,望向窗外偏屋那盏还亮着的、昏黄的灯,心里暖暖的,也踏实了不少。这亲情互动的序曲,就在这一碗汤、一次帮忙、一件小事里,悄然奏响了第一个音符。往后的日子,这家长里短的乐章会怎么谱写,谁也不知道,但至少,那扇紧闭的心门,已经被叩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