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慢慢的将她的衣裳褪尽
他慢慢的将她的衣裳褪尽
老屋里的空气凝滞着，混着灰尘和旧时光的气味。他的手停在第一颗盘扣上，指尖触到的是冰凉滑腻的缎面，底下，却隐约能感到一丝微弱的、属于生命的温度。这动作太慢了，慢得不像在解开衣襟，倒像在剥开一层层岁月的茧。
她静静地躺着，眼睛望着褪了色的帐顶，没什么表情。屋里只有窗缝挤进来的风声，和他自己沉重的呼吸。他忽然觉得，这哪里是在褪去衣裳，分明是在褪去他们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隔膜。那些由沉默、赌气、日复一日的琐碎堆积起来的东西，原来也是有重量的，压得人指尖发颤。
第二颗，第叁颗……衣襟向两侧滑开，露出里面月白色的里衣。布料已经洗得很薄了，边缘有些发毛。他想起这料子还是多年前，她扯了布自己在灯下缝的。那时她的手多灵巧啊，飞针走线，偶尔抬头看他一眼，眼里有光。现在那双手就交迭在身侧，指节有些粗大了，皮肤也松了，安安静静的。
里衣的系带是个简单的活结。他捏住一端，轻轻一拉。这个简单的动作，却让他心里猛地一酸。这一拉，好像把什么紧绷着的东西也给拉断了。衣物顺从地分开，露出她瘦削的肩头，和清晰可见的锁骨。皮肤上有岁月留下的斑，有生活刻下的痕，松松的，不再紧致。他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，不带任何欲念，只是看。一种陌生的亲密感，突然涌了上来，堵在喉咙口。
这就是和他过了一辈子的女人。他熟悉她发脾气时拧起的眉头，熟悉她炒菜时放盐的姿势，却好像从未熟悉过这具躯壳本身。它孕育过孩子，操劳过家务，被生活慢慢磨去了光泽。此刻，它毫无保留地袒露着，不是风情，而是一种近乎庄严的脆弱。褪去衣裳的过程，竟成了他第一次真正“看见”她的仪式。
最后一层遮蔽除去时，他并没有继续动作。只是拉过旁边那床浆洗得硬挺的棉被，小心地、稳稳地，从她脚端盖上去，一直盖到下巴颏儿。被面凉凉的，带着皂角的清气。他仔细地将被角在她身侧掖好，每一个边角都抚平。
做这些的时候，他想起早上请来的大夫的话。大夫说，久了卧床，得保持清洁，要常擦洗，衣裳被褥要常换，不然容易生褥疮。大夫说得那么平常，像在交代一件最普通的家务。可他听着，却觉得字字都沉甸甸的。
他打来热水，试了温度，拧干毛巾。温热的毛巾敷上她的皮肤，顺着脖颈的曲线，慢慢擦拭。她轻轻颤了一下，眼皮动了动，终究还是没有睁开。热气氤氲开来，老屋里好像有了点活气。他擦得很慢，很仔细，仿佛在擦拭一件珍贵的旧瓷器，怕手重了，就碰碎了。
水渐渐凉了。他换了一盆，继续。从肩膀到手臂，动作有些笨拙，却异常轻柔。这不是欲望，甚至也超越了寻常的照顾。这是一种沉默的沟通，通过指尖的温度，通过这缓慢的擦拭，把那些一辈子都没好好说出口的话，那些歉疚，那些相依为命的懂得，都无声地传递过去。
擦完了，他给她换上干净的里衣。系上那个活结的时候，他俯下身，在她耳边，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：“睡吧，我在这儿呢。”声音沙哑得厉害。
窗外，天色渐渐暗下来了。他坐在床边的矮凳上，没有点灯。在昏暗的光线里，他看着她安静的侧脸，忽然明白了。他褪去的，何止是衣裳。他褪去的是漫长岁月里的麻木和忽略，是男人那点可笑的、坚硬的架子。最后露出的，不是别的，是生活最原始、最粗糙的真相，是两个人走到最后，只剩下这份沉静相依的“懂得”。这懂得不需要言语，就像这擦拭，就像这掖好的被角。
夜完全黑了。他握住她露在被子外的手，那手微微回握了一下。很轻，但他感觉到了。屋里彻底静下来，只有两道交错的呼吸声，一起一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