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白看看
白白看看
我们好像总在赶路，眼睛忙着看路牌，看手机，看前方还有多远。有时候，会忽然停下，心里头冒出个念头：这一路，是不是错过了些什么？那些白白从眼前滑过去的东西，我们真的“看见”了吗？
我住的小区门口，常年坐着个修鞋的老张。他的摊子就占着墙角一小块地方，工具箱油亮亮的，旁边摆着几双待修的旧鞋。我每天进出，他就像个固定的背景板，几乎不会特意去看一眼。直到上个月，我的皮鞋底突然开裂，才第一次真正坐到他的小马扎上。
等着修鞋的功夫，没手机可刷，只好“白白看着”。这一看，倒看出些意思来。他的手，粗得像老树根，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黑渍。可就是这双手，捏着锥子穿线的时候，又稳又准，针脚细密得像是绣花。他一边干活，一边和路过买菜回来的老太太搭话：“李婶，今儿的芹菜水灵，晚上包饺子吧？”语气熟稔得像老街坊。我这才发现，他那张总低着的脸，笑起来皱纹都堆在一起，挺暖和。
鞋修好了，他递过来，顺口说了句：“这鞋底磨偏了，你走路有点急，右脚用力重。”我愣住了。穿了好几年的鞋，自己都没察觉的习惯，竟被一个“背景板”一样的人，从鞋底的磨损里“看”得清清楚楚。我付了钱，道了谢，走的时候脚步不自觉地慢了。原来，我每天匆匆路过的，不是一个修鞋摊，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，一个用双手阅读着行人生活痕迹的“观察家”。
被忽略的“看见”
我们太习惯于“有用”的看了。看书是为了获取知识，看报表是为了分析数据，看导航是为了不走错路。这种看，带着明确的目的，像探照灯，只照亮我们需要的那一小块。而老张那种看，是“白白”的，没有功利心，就是看着生活本身缓缓流动。他看我的鞋底，看出走路的姿态；看菜市场的塑料袋，知道谁家来了客；看树梢摇晃的力度，晓得傍晚会不会起风。
这种“白白看看”，或许才是真正的观察。它不急着得出结论，不忙着评判好坏，只是容纳和感知。我们的眼睛像高清摄像头，拍下了海量的画面，可心里头的处理器，却常常因为塞满了待办事项，而把这些画面直接丢进了垃圾站。我们看山是山，看水是水，标签贴得飞快，却再难看见山间的雾怎么升起，水面的光如何跳跃。
想起小时候，能蹲在蚂蚁洞前看一下午，看它们怎么搬运米粒，怎么用触角打招呼。那时候的看，多纯粹啊，时间像是用不完，心思也简单，就是好奇，就是想“看看”。那种看，本身就是一种收获，一种乐趣。
后来呢？后来我们长大了，时间成了碎片，心思也重了。看什么都想着“这有什么用？”“这跟我有什么关系？”。那双小时候看蚂蚁的眼睛，渐渐蒙上了一层功利的灰。我们得到了很多“信息”，却丢失了那种沉浸的“看见”。路过一棵开花的树，我们或许会想“这是樱花，花期很短”，然后举起手机拍一张，就走了。却很少会停下来，看看阳光怎样透过薄薄的花瓣，看看蜜蜂是如何颤巍巍地落在花蕊上，看看那些粉白的花瓣，飘落时是打着旋儿，还是直直地坠下。
老张和他的修鞋摊，给我提了个醒。生活里很多滋味，就藏在这种“白白看看”里头。它需要你慢下来，把心里那盏功利的探照灯关掉，让目光像溪水一样，自然流淌过去。看卖早餐的夫妇怎么默契配合，看公交车窗上滑落的雨滴如何交汇，看夕阳把云的边缘烧成金红色。这些“看见”，不产生直接效益，却能悄悄滋润心里头那块快要干涸的地方。
试试看吧。明天出门，不妨给自己几分钟，什么也不为，就“白白看看”。看看你习以为常的街角，看看那些模糊的背景板一样的人。或许，你也能从一双鞋的磨损，一片叶子的飘落，一个陌生人转瞬即逝的表情里，“看见”一点不一样的东西。那东西说不清有什么用，但可能，会让你觉得，脚下的路，和头顶的天，都变得更真切、更生动了一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