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06宿舍来了一位学生家长
506宿舍来了一位学生家长
老张推开506宿舍门的时候，下午四点的阳光正斜斜地打在靠窗那张空床板上，灰尘在光柱里慢悠悠地打转。屋里叁个小子齐刷刷抬起头，手里还攥着没洗的袜子，表情有点懵。老张搓了搓手，脸上堆起笑：“同学们好，我是陈浩他爸，从老家过来看看。”
靠门边的瘦高个最先反应过来，赶紧把椅子上的书挪开。老张也没客气，坐下后从那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里往外掏东西：几袋自家炒的花生，一罐腌的咸菜，还有一捧红得发亮的山楂。“浩子他妈非让带上，说给你们分分，宿舍里热闹。”他的口音带着点泥土味儿，和这间飘着泡面与篮球鞋气味的小屋子，莫名地合拍。
话匣子就这么打开了。老张问得细，暖气晚上热不热？食堂的菜价涨没涨？图书馆占座难不难？都是些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事。几个小伙子起初还有点拘谨，后来也放松了，你一句我一句地唠。说到冬天水房热水总不够，老张皱着眉点头；听说谁拿了奖学金，他又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一块儿。
聊着聊着，老张的目光落在了陈浩那张收拾得过分整齐的床铺上。被褥是军训时的豆腐块，书桌上干干净净，没什么多余的东西。和他旁边那几张堆满书本、模型和零食的桌子一比，显得有点空，有点冷清。老张的眼神在那床铺上停了好一会儿，没说话。
“叔，浩哥去自习室了，他平时可用功了。”对床的男孩说了一句。老张像是回过神，“哦，好，用功好。”他伸手，似乎想抚平那床铺上一点并不存在的褶皱，手伸到一半，又收了回来。这个细微的动作，让刚才还热闹的气氛，忽然静了一两秒。
老张又说起路上的事。他坐的是夜班火车，硬座，咣当了一宿。他说看见不少像他一样年纪的人，大包小包地往外奔，去不同的城市。“不为别的，就为了看看。”他语气很平常，“看一眼，心里就踏实了。回去跟他妈也好交代，孩子挺好，同学挺好，宿舍……也挺暖和。”
他特意强调了“宿舍”这个词。那一刻，506宿舍仿佛不再仅仅是几平方米放床和桌子的空间。那些粘在墙上的海报，门口挂着的半旧毛巾，桌角没扔的饮料瓶，好像都因为一位父亲的“看过”，而被赋予了另一种沉甸甸的意味。这是一种很奇特的“踏实感”，它不来自华丽的言辞或保证，就来自于有人千里迢迢地来了，摸了摸床板的厚薄，感受了下窗缝的风，然后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，才算轻轻落了地。
临走前，老张执意要把那罐咸菜打开，用一次性筷子给每人尝了一口。咸，香，还有点家里的味道。他叮嘱他们别总吃泡面，又谢了他们平时和陈浩做伴。走到门口，他回头又望了一眼那间屋子，目光扫过每一张床，每一个角落，好像要把这画面刻在脑子里带走。
门轻轻关上了。宿舍里安静下来，只剩下那袋炒花生的香气，和一丝淡淡的、复杂的情绪。靠窗的男孩把咸菜罐子的盖子仔细拧好，忽然觉得，这张空了很久的床铺，和这个刚刚热闹过一阵的下午，好像都有了点不一样。他们继续收拾着没洗完的袜子，但动作似乎慢了些，各自想着什么。窗外的阳光，又悄悄移动了一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