啊啊啊好爽好大好深快用力插进去
挖藕记
夏天的藕塘,水汽蒸腾,荷叶田田。老陈站在齐腰深的水里,朝我喊:“下来啊!别光站着!”我犹豫着把脚探进泥水里,一股凉意猛地窜上来,忍不住“嘶”了一声。
“找准地方,”老陈弯腰,双手插进乌黑的淤泥里,“得摸到藕的走向。”他手臂肌肉绷紧,顺着泥里的那根“筋”慢慢摸索。忽然,他眼睛一亮,整个人往下一沉,手臂猛地发力——哗啦!一根沾满黑泥的长藕破水而出,足有小臂那么粗,一节连着一节,在水里荡着。
“看到没?”老陈把藕举高,泥水顺着藕身淌下来,“这就叫‘好爽’——找对路子的爽快!”他抹了把脸,黑泥在额头划出道道,“藕在泥里横着长,你顺着它的劲儿,别硬掰。摸清了,一整个儿都能起出来。”
我也学着他的样子,把手插进泥里。淤泥软烂湿滑,指尖碰到硬物时心里一跳。顺着那根硬梗往前探,越往前,空间越开阔,好像摸到了地下的秘密通道。“是这里了……”我嘀咕着,深吸口气,双手扣紧,腰腿一起使劲——
“慢着!”老陈喊住我,“你那样会断!”他蹚水过来,大手盖住我的手背,“得这样,贴着底,往深里走。”他带着我的手往更深处插去,淤泥没过手肘,一股奇异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。那种感觉很难形容,像是把手伸进了大地的脉络里。
“深不深?”老陈问。我点头,手臂已经全进去了,指尖碰到藕节最粗的那段。“现在,”他声音压低,“稳住了,往上抬,不是往外拔。”我们同时用力,淤泥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,好像大地在吐气。慢慢地,一整条完整的藕被我们“请”了出来,足足五节,最后一节还带着嫩黄的尖芽。
“这就对了!”老陈哈哈大笑,“快,用力,但得是巧劲儿!”水花四溅中,那根藕彻底脱离泥床,沉甸甸地躺在水面上。我喘着粗气,手臂酸麻,可心里头那股畅快劲儿,像开了闸的水。原来“好大好深”说的不是蛮干,是往深处去,摸清门道;原来“快用力”不是胡乱使劲,是看准时机,用那股子巧劲。
我们坐在塘埂上冲洗藕上的泥。清水流过,藕皮露出淡淡的黄白色。“现在人呐,”老陈点起烟,“干什么都图个快,唰唰两下就要见结果。可这挖藕啊,急不得。你得容手在泥里慢慢找,容身子在水里慢慢沉。那个‘插进去’的过程,才是最有味的。”
夕阳西下,藕筐渐渐满了。每一根藕都完整匀称,带着泥水的腥气和荷叶的清香。我后来常想起那个下午,想起手臂深陷淤泥时那种奇特的触感——不是抗拒,而是一种饱满的、深沉的接纳。当你真正沉入其中,顺着它的脉络走,大地就会把最好的那部分,完完整整地托付给你。
老陈扛起藕筐走在田埂上,影子拉得老长。他说挖了一辈子藕,最喜欢的就是破开淤泥那一瞬间,藕节带着泥水重见天光的样子。“像什么呢?”他想了想,“像把地底下的月亮,一节一节捞出来了。”
水塘恢复平静,荷叶在晚风里轻轻摇晃。那些“啊啊啊”的惊叹,都留在哗啦的水声里了。而真正被记住的,是手深陷泥泞时的笃定,是顺着大地呼吸的节奏,是找到门道后那一下干净利落的、酣畅淋漓的收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