丰裕纵满的保姆
丰裕纵满的保姆
老李头蹲在小区花园的石凳边上,吧嗒吧嗒抽着烟。他眯着眼,瞧不远处那个带孩子的女人——小刘,儿子家请的保姆。这女人来家里快一年了,老李头心里那本账,却越算越糊涂。
你说她是个保姆吧,可那身行头,啧。老李头记得清楚,上个月见她穿了件羊绒开衫,软软糯糯的,他在商场橱窗里瞄过价签,少说也得两千多。脚上那双运动鞋,儿子嘟囔过一嘴,是什么限量版,年轻人追的潮牌。这哪是来干活的,这分明是来当太太的嘛。
可活儿呢,又挑不出大毛病。孩子带得白白胖胖,见人就笑;家里收拾得窗明几净,儿子儿媳加班回来,总有一口热乎饭吃。老李头有回试探着问:“小刘啊,你这……家里条件不错?”小刘正麻利地削着苹果,苹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,不断。她笑笑,眼皮都没抬:“李叔,这年头,谁家还没点底子?我就是喜欢孩子,闲不住。”这话,轻飘飘的,把老李头的疑惑全挡了回去。
丰裕,这词儿突然蹦进老李头脑子里。对,就是这个词。小刘身上透着的,不是阔气,不是炫耀,是一种从里到外被填得满满当当的、从容不迫的丰裕。她不像是在挣一份工资,倒像是在经营一种生活,顺带照看一个孩子。
有天周末,儿媳带着孩子去上早教,儿子在书房赶工。老李头溜达到客厅,看见小刘正对着手机屏幕,低声说着什么“仓位”、“止损点”。见他过来,也不慌张,自然地收了线,起身去泡茶。老李头心里咯噔一下,这保姆,水可真深。
后来是从孙子嘴里漏出来的话。孩子玩着积木,忽然说:“刘阿姨说,她买的‘大玩具’又涨价啦,能换好多好多冰淇淋。”儿子儿媳听了,相视一笑,没当回事。老李头却留了心。他想起小刘那些价格不菲的衣物,想起她接电话时那种熟稔的、带着点掌控感的语气。他模糊地感觉到,小刘的“工作”和“生活”之间,那条界限是流动的,甚至可能是颠倒的。保姆是她的一个角色,一个位置,而她的真实世界,或许藏在她那部时时亮起的手机里,藏在她那些轻描淡写的“闲钱”投资里。
这种纵满的状态,让老李头感到一种陌生的眩晕。他们这代人,讲究的是“干一行,爱一行”,身份和职业是焊死的。可小刘呢?她似乎轻松地游走在不同的身份之间。她用一种近乎纵容的饱满精力,打点着雇主家的日常,同时更打点着自己那份不为人知的、丰厚的天地。她照顾孩子,或许就像她打理她的“仓位”,需要耐心、技巧和一种超然的心态。
老李头不再蹲石凳了。他偶尔会和小刘聊几句天气,聊聊菜价,但绝口不提那些让他困惑的事。他隐隐觉得,自己窥见的,或许不只是一个小保姆的私事,而是某种他不太理解的、新的活法。有人为生存而工作,有人借工作安放生活。小刘像是后者,而且安置得妥妥帖帖,游刃有余。
那天傍晚,夕阳把客厅染成金色。小刘刚给孩子喂完饭,脸上沾了一点果泥。她一边用湿巾擦脸,一边听着耳机里的财经播报,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划过几条曲线。侧影落在光洁的地板上,既是一个温柔的保姆,也是一个精明的掌舵者。老李头收回目光,端起桌上的茶杯,喝了一口。茶还是那杯茶,味道似乎有些不同了。他想,这日子,这世上的人,真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。但有一点他确定,这个家,因为小刘那份“丰裕纵满”的劲儿,确实过得平顺、滋润。至于别的,罢了,他想不明白,也就不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