啊好像到底了
啊好像到底了
手心里的手机屏幕又暗了下去。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，拇指机械地上滑，刷新，然后对着那几乎没变的内容发愣。朋友圈刷到了叁天前看过的广告，新闻推送来回炒着那几件事的冷饭，连常逛的论坛，最新回复都停留在昨天半夜。一种空落落的感觉，像拧不紧的水龙头，滴滴答答地渗出来。我放下手机，脑子里冒出一句嘀咕：啊，好像到底了。
这感觉挺熟悉的。小时候那罐最爱吃的糖果，总喜欢伸手进去掏啊掏，开始还能摸到几颗圆滚滚的，哗啦哗啦响。到后来，指尖碰到的就只有光滑的罐壁，和底下怎么够也够不着的、碎成渣的那点糖末。那时候心里也是这么“咯噔”一下，知道甜蜜的库存见了底，只剩下点怅然。现在呢，现在掏的不是糖罐子，是眼前这块亮晶晶的屏幕，是海一样的信息流。可怎么，也摸到那光滑的“底”了？
我说的这个“底”，不是什么世界的尽头，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“触底”。新鲜感被稀释得寡淡，期待像漏气的气球瘪下去。点开一个视频，看个开头就能猜到结尾；听人讲个观点，嗯，这话术上周好像听过。一切都有种似曾相识的疲惫。我们好像在一座巨大的、光鲜的信息宫殿里奔跑，每个房间都富丽堂皇，可推开一扇又一扇门，里面摆着的，却仿佛是同样的几件家具。
这让我想起以前爬山。吭哧吭哧爬到一半，累得气喘吁吁，抬头看山顶还远着呢，心里反倒有股劲儿，知道目标在那儿。最怕的是什么？是以为快到顶了，冲上一个平台，结果发现前面是另一段更陡的坡，或者干脆，眼前就是一片光秃秃的崖壁，没路了。那种一下子泄了气的感觉，才最熬人。我们现在，是不是也常遇到这种“认知峭壁”？以为刷一刷能有新发现，结果只是在一个水平的、广阔的“认知平原”上打转，找不到向上的路径。
或许，是我们自己把胃口喂得太刁了。信息像自来水，24小时不间断地供应，我们习惯了即开即有，习惯了被接连不断的刺激喂养。阈值被越推越高，寻常的滋味已经尝不出味道。非得是更烈的八卦、更反转的剧情、更颠覆的知识，才能让神经稍稍动那么一下。可哪来那么多“更”呢？于是，在追逐“更”的路上，我们提前感到了匮乏。
还有啊，这“底”的感觉，会不会也是一种提醒？提醒我们，深度体验的时光，被切割得太碎了。以前读一本书，能一头扎进去一个下午，跟着主人公的命运起伏，合上书页，那个世界的气味还在身边绕好久。现在呢，读两段文章，就想划拉去看看别处；看一部电影，忍不住要按暂停回个消息。我们的注意力，变成了跳跳糖，在各个界面噼里啪啦地乱跳，热闹是热闹，但每一处都是浅尝辄止，留不下什么扎实的滋味。当所有体验都浮在表面，那种触及灵魂的“饱足感”，自然就消失了。
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了，楼宇的轮廓变得模糊。我忽然觉得，也许“触底”不一定是坏事。它像是一个沉默的句号，逼着你停下来。糖罐掏空了，你得起身，拍拍手上的碎屑，想想下次去买点什么别的，或者，干脆尝尝不吃糖的滋味。信息流刷到了头，或许正是眼睛该离开屏幕的时候。看看窗外那片看了无数遍、却每次都不一样的天空，或者伸手摸摸身边那本落了灰的书。
“底”的下面，可能不是虚无，而是地面。是让你把飘着的脚，踩实在生活里的那一刻。那种“到底了”的瞬间，空落落之后，如果不去急着找下一个罐子来掏，反而会生出一种奇特的清醒。就像杯子里的水倒空了，才能装进新的东西。或许，我们可以试着去追寻一点心流状态，找回那种因为专注而忘记时间流逝的沉浸感。不是被动地接收碎片，而是主动地、完整地投入一件事，哪怕只是认真地做一顿饭，和朋友不玩手机地聊一次天。
屏幕又亮了，一条无关紧要的推送。这次，我没急着去点开。让它亮着吧。我知道宫殿还在那里，房间无数，但我忽然不想急着去推开下一扇门了。我就坐在这“底”上，发会儿呆，感受一下这片刻的、略带失落的安静。因为这份安静本身，好像就是被我忽略了好久的新东西。这算不算是，在匮乏里，又摸到了一点丰盈的边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