零号警察爸爸和王叔
零号警察爸爸和王叔
我爸是个警察,可我从小就不太敢跟别人提他具体是干啥的。别人问起来,我就含糊地说:“在局里上班。”不是觉得这职业不光荣,恰恰相反,是太“神秘”了。我妈说他是个“零号警察”,我那时候小,以为“零号”就是最厉害的意思,像游戏里的隐藏角色。
我家对门住着王叔,跟我爸是发小,两人光屁股一起长大的。王叔是个水电工,嗓门大,爱笑,身上总带着点机油味。夏天傍晚,他喜欢搬个小马扎在楼道口乘凉,摇着蒲扇,看见我就喊:“小子,过来!王叔这儿有冰棍儿!”
我爸和王叔,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。一个沉默得像口深井,一个敞亮得像晒谷场。我爸回家,常带着一身洗不掉的烟味和疲惫,话很少,喜欢一个人待在书房,对着电脑屏幕,眉头能拧成个疙瘩。我妈说,他那是在“网上巡逻”。而王叔呢,他的世界就在我们这栋老居民楼,谁家水管漏了,电闸跳了,一个电话他就拎着工具箱上门,一边修一边跟人唠家常,整栋楼没有他不熟的人。
我一直好奇,这样两个人,怎么就成了一辈子的朋友。直到我上初叁那年,家里出了件事。
那天我爸难得准时下班,脸色却比平时更沉。饭桌上,他几乎没动筷子。王叔像往常一样端着盘饺子来串门,一瞅我爸那样,就乐了:“哟,咱的大警官,这是又碰上啥疑难杂症了?”我爸抬眼看了看他,没接话茬,只是叹了口气。那声叹息,重得像是能把桌子压垮。
夜里我起来喝水,看见书房的灯还亮着,门虚掩着。里面传来王叔压低了的声音,和平日里的洪亮完全不同:“……你盯的那个‘虚拟身份’,我这边好像有点线索。”我心里一跳,贴着墙根挪过去。
“老王家楼下那个租客,就那个整天不出屋、叫外卖都让放门口的年轻人,”王叔的声音很稳,“我上回去检修整栋楼的宽带线路,发现他那户的流量……大得吓人,而且昼夜不停。我留了个心眼,借口信号不好,在他路由器边上多瞅了两眼。”
我爸的声音很紧:“你看到了什么?”
“我不懂你们那些技术名词,”王叔说,“但我记性好。他电脑屏幕一角,有个很小的图标,跟你上次给我看的那个‘案例警示图’里的一样。我认得那图案。”
那一刻,我忽然明白了。我爸这个“零号警察”,他的战场在看不见的网络世界里,追踪那些利用虚拟身份干坏事的人。而王叔,他的战场在这烟火气十足的市井楼道里。我爸有他的技术和专业,可王叔有他的眼睛和耳朵,有这街坊邻里间最细密的情报网。我爸在数据流里大海捞针,王叔却在现实的人情往来里,察觉到了那一丝不寻常的气味。
后来具体发生了什么,我爸从来不说。我只知道那段时间他更忙了,而王叔,依旧每天笑呵呵地修着水电,只是路过某户门口时,眼神会不经意地多停留片刻。
自那以后,我再看他俩,感觉就全不一样了。我爸还是那个严肃的爸爸,可我知道,当他面对屏幕上那一串串冰冷的代码和虚拟身份时,他心里装着王叔带给他的、来自真实世界的温度。王叔也还是那个热心的王叔,但他摇着蒲扇的时候,也许也在默默守护着什么。
饭桌上,我爸有时会突然给王叔夹一筷子菜,干巴巴地说:“多吃点。”王叔就笑:“咋的,慰劳我啊?”两人对视一眼,啥也不多说,举起杯子碰一下。那清脆的响声,好像把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,轻轻扣在了一起。
我现在不怕跟人说我爸是警察了。我甚至想告诉别人,他背后不只有警徽和代码,还有一位摇着蒲扇的水电工王叔。一个在“云”上巡弋,一个在泥土里扎根,他们用各自的方式,守着同一片土地的安宁。这大概就是我最熟悉的、对于守护的故事吧,它没那么传奇,却格外结实,像王叔修好的水管,涓涓地流着生活本身的样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