鄂州一家人

发布时间:2026-01-01 02:15:46 来源:原创内容

鄂州一家人

老陈在阳台上浇他那几盆月季,水珠子顺着叶子往下滴,在晨光里亮晶晶的。他眯着眼往楼下望,巷子口那家热干面摊子正冒着白蒙蒙的热气,老板娘扯着嗓子跟熟客打招呼:“多把点葱?要得!”这声音他听了叁十多年,从黑头发听到鬓角泛白。老伴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准备早饭,抽油烟机呜呜响着,混着炸面窝的油香,从门缝里一丝丝飘出来。这就是鄂州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,日子像门口长江的支流,看着平缓,底下却有自己的节奏和温度。

儿子小斌昨晚从武汉回来了,这会儿还睡着。老陈心里惦记着,手上浇水动作就慢了下来。儿子在光谷搞软件,天天对着电脑,话越来越少。这次回来,说是想歇口气。老陈不懂那些“迭代”“大数据”,但他知道儿子累了。就像他年轻时在工厂开机床,一天下来,耳朵里全是嗡嗡声,回到家只想对着江水发会儿呆。时代不一样了,可人心里那份累,大概差不离。

吃早饭时,小斌扒拉着碗里的豆丝,忽然开口:“爸,妈,我们公司……可能有个外派的机会。”桌上静了一下,只有筷子碰碗的轻响。老伴把刚煎好的荷包蛋夹到儿子碗里:“去哪呀?远不远?”

“深圳。”小斌吐出两个字。老陈心里咯噔一下,没接话,低头喝了口粥。深圳,那真是南边顶南边了,地图上都得好一截。他想起自己父亲,当年在码头扛包,最远也就到过九江。现在儿子一动念头,就是千里之外。这世界是大了,还是小了?他说不清。

下午,老陈说:“去江堤上走走吧。”父子俩一前一后出了门。五月的风带着水汽,吹在脸上润润的。江面不宽,货船慢吞吞地开过去,鸣一声笛,声音传得老远。老陈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,拍了拍身边的位置。小斌挨着他坐下,望着江水出神。

“看见那铁桥没?”老陈指着远处,“我像你这么大时,它可神气了,轰隆隆过火车,我们都跑来看新鲜。现在边上修了更宽更新的桥,它倒成了风景。”他顿了顿,像在找合适的词,“咱们家呀,根就在这儿。你爷爷在码头上,我在厂里,你去了武汉又想着更远。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路,桥也是,新的替了旧的,可水还是这么流。”

他说的“家乡情结”,不是要把人拴住。老陈不懂大道理,但他活了大半辈子,明白一个理儿:人像风筝,飞得再高,心里得有根线牵着。那线不是绊脚石,是让你知道从哪儿来的,飘累了,回头还能找到那个让你落地的方位。鄂州这小城,就是他们老陈家的那根线。

小斌没说话,捡了块扁石头,侧身打了个水漂。石子在水面上跳了五六下,才沉下去。他看着那一圈圈漾开的波纹,忽然说:“爸,我记着呢。小时候你带我来这儿钓鱼,我总嫌闷,坐不住。”老陈笑了:“可不是,净捣乱,把我鱼饵都喂了虾子。”

那天晚上,家里的饭桌特别热闹。老伴使出了看家本领,做了拿手的武昌鱼,蒸得鲜嫩,淋上亮晶晶的酱汁。小斌讲着武汉的趣事,老两口听得津津有味。窗外的灯一盏盏亮起来,把城市的轮廓温柔地勾画出来。电视里放着本地新闻,说着哪里又通了新路,哪里的老街区要修缮保护。这座城市的呼吸,和这方小小饭桌上的碗筷声,奇特地交融在一起。

夜深了,老陈躺在床上,听见隔壁儿子房间还有轻轻的键盘声。他知道,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江湖要闯。他关了灯,黑暗里,白天江上的波光好像还在眼前晃。他想,一家人就是这样吧,像江里的水,看着是各自流淌,可底下是连着的。流得再远,也改不了那份相同的源头和底色。明天太阳升起,巷子口的热干面摊还会准时冒起热气,日子就这么一天天,既有变化,又有那么些不变的东西,稳稳地托着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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