舌尖一点点的向里探去

发布时间:2026-01-01 03:46:24 来源:原创内容

舌尖一点点的向里探去

老陈坐在自家的餐桌前,盯着面前那盘刚出锅的油爆虾,半天没动筷子。虾是红的,壳是脆的,香气直往鼻子里钻。他拿起一只,剥开,指尖沾了油亮的酱汁。他把虾肉放进嘴里,慢慢地嚼。虾是鲜的,弹牙,味道也对。可他就是觉得,少了点什么。舌尖在口腔里打了个转,碰到牙齿,碰到上颚,然后,就那么空落落地停在了那儿。

老伴在厨房里收拾,水声哗哗的。老陈没出声,心里却像被那水声泡着,有些发胀。他想起很多年前,也是这张桌子,也是油爆虾。那时儿子还小,踮着脚,眼巴巴地等着第一只虾出锅。老陈会故意逗他,把剥好的虾在他眼前晃一下,然后飞快地塞进自己嘴里。儿子就急得哇哇叫。最后那只虾,总会落到儿子嘴里。小家伙的舌头,总是急不可耐地、一点一点地,把虾仁卷进去,腮帮子鼓得像只小仓鼠。那时候的味道,是怎么样的呢?老陈使劲地想,舌尖不自觉地又往里探了探,仿佛想从记忆的深处,钩出一点被遗忘的滋味。

那是一种具体的、生动的味道。不只是咸甜,不只是鲜香。里面混着儿子手背上淡淡的汗味,混着夏天傍晚吹进窗户的穿堂风,混着妻子在旁笑着的唠叨声。那些东西,好像都通过舌尖,一起被尝到了。可现在,舌尖碰到的,只有虾肉,光滑的,标准的,孤独的。儿子去了很远的城市工作,一年回来一次,像候鸟。视频通话里,他的背景总是整洁的办公室或者快餐店,他说的总是“忙”,“挺好的”,“你们注意身体”。他的生活,成了一张张被快速划过的、像素清晰的图片,却没有了可供咀嚼的滋味。

老陈放下筷子,走到阳台。楼下花园里,几个孩子在追着一个足球跑,叫喊声被风吹得断断续续。他忽然明白了自己那股空落落的感觉从何而来。他缺的不是味道,是“品”。品是需要慢下来的,需要舌尖一点点地探索,让滋味一层层地化开,让当时的光线、温度、声音和心情,都慢慢地融进去。而现在的生活,太快了。快得像那些被催熟的蔬菜,看着鲜亮,嚼着却寡淡。我们急匆匆地吞咽着日子,却忘了用舌尖,去真正地探一探生活的纹理。

老伴擦着手走出来,看见剩了大半的虾,愣了一下。“不合胃口?”她问,语气里有点小心翼翼。

老陈摇摇头,转过身,很认真地说:“下周末,咱们去趟城南那个老集市吧。听说那儿有家现磨芝麻酱的,特别香。我们买点回来,拌面条吃。”

老伴有点懵:“跑那么远,就为瓶芝麻酱?超市不就有嘛。”

“不一样。”老陈说,“我想看看那石磨是怎么转的,想闻闻新磨出来的那股焦香气。咱们慢慢挑,慢慢买,中午就在集市边找家小店吃。”他说着,舌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,好像已经尝到了那碗热腾腾的、裹着浓厚酱汁的面条。他要的,就是那个“慢慢来”的过程。让舌尖,带着期待和好奇,重新学会探索。

几天后,老陈真的站在了那个嘈杂的集市里。空气里混杂着泥土、香料、熟食和人群的气息。他在那个小小的磨酱摊子前站了很久,看黝黑的石磨一圈圈缓缓转动,看浓稠的、油亮的酱液一点点渗出,那股醇厚霸道的香气,毫无阻拦地冲进他的鼻腔。他买了一瓶,宝贝似的捧回家。

当晚的面条,是他亲手拌的。酱汁慢慢淋上去,用筷子仔细地、一圈圈地拌匀,让每一根面条都裹上深褐色的光泽。他挑起一筷子,送入口中。这一次,他没有马上咀嚼。他让面条停在舌尖,然后,一点点地,向口腔深处探去。芝麻的焦香率先炸开,接着是谷物被碾压后释放的绵长甜润,最后,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、属于石磨的粗砺感,轻轻地擦过味蕾。窗外是渐沉的暮色,厨房里老伴在哼着不成调的歌。这些,好像都成了味道的一部分。

他慢慢地嚼着,没有说话。心里那点空落落的地方,仿佛正被这温润踏实的滋味,一点点地填满。生活啊,有时候就得像这吃面,急不得。你得容你的舌尖,一点一点地,往里探去。探过那些表层的、显而易见的滋味,才能触到底下,那些真正让日子变得厚实的东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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