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桃与人日批
胡桃与人日批
老话常说，七菜羹，人日晴。这“人日”啊，指的就是正月初七，传说中女娲造人的日子。这天讲究吃“七宝羹”，用七样时鲜菜蔬熬一锅暖乎乎的羹汤，讨个彩头，也润润年节里被大鱼大肉腻住的肠胃。可在我老家，人日这天除了这羹，还有一样少不了的东西——胡桃。
胡桃，也就是核桃，硬邦邦的外壳，皱皱巴巴的果仁，看着其貌不扬。我小时候总不明白，这干果筐里常年有的零嘴，怎么偏偏和人日扯上了特别的关系？奶奶那双布满老茧的手，拿起小榔头，“咔哒”一声，利落地敲开一颗胡桃。她总是慢悠悠地说：“人日，是人的生日。胡桃呢，你看它像啥？”
我捏着那分成两半的核桃仁，左看右看。奶奶笑了，指着它说：“像不像个小小的人脑子？沟沟回回的。”这话让我一愣，再仔细瞧，那凹凸起伏的纹路，还真有几分神似。奶奶接着说：“老辈人传下来的说法，人日吃胡桃，是盼着能开窍，长智慧，一年都明事理。”她将核桃仁递给我，那味道微微的涩，接着是满口的油润醇香。
原来，这寻常食物里，藏着这么朴素的愿望。人日，思考“人”之所以为“人”，大概智慧是很重要的一环吧。不是那种高深莫测的学问，而是待人接物的通透，是面对生活起伏的明理。这文化传承，就像敲开胡桃的那一下，看似简单，里头却有实实在在的、耐人寻味的“仁”在。
再说这“七宝羹”，各家有各家的配方，无非是芹菜、芥菜、菠菜这些当季的绿叶子，切碎了与高汤同煮。但这“批”字，在我们那儿方言里，有“评点”、“说道”的意思。人日批，批什么呢？批的是过去一年的得失，批的是开年这几日的见闻，更批的是对往后日子的期盼。一家人围坐着，喝着热羹，嚼着胡桃，话匣子就打开了。
爷爷可能会批批今年的庄稼，父亲或许聊聊工作的打算，我们小孩也被允许“批”一下自己的压岁钱计划。在这种充满烟火气的“批”里，没有严肃的训诫，只有平等的交流。智慧的开窍，或许就在这有一搭没一搭的家常话里，潜移默化地完成了。生活智慧，往往就藏在这些看似琐碎的仪式与谈天之中。
如今，生活节奏快了许多，年节的仪式也简化了。但每到人日，我还是会下意识地买一小袋胡桃。敲开它的时候，那声清脆的“咔哒”，仿佛是一个开关，把我拉回那个温暖的午后。我渐渐觉得，人日吃胡桃，批家常，这个习俗的内核，其实是一种对“人”本身的关照与打磨。
我们像那颗坚硬的胡桃，生活的外壳有时不免冷硬。需要那么一个日子，一点仪式，轻轻敲开一点缝隙，让关怀与自省的光照进去，让家人之间的温情流淌进去，润泽我们内在那个可能有些皱褶、但本质醇厚的“仁”。这何尝不是一种生命体验的沉淀与回甘呢？
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，手里的胡桃仁吃完，唇齿间还留着余香。人日将过，而对于“人”的思考，对于如何更智慧、更通透地生活，就像那枚胡桃的纹路，深深浅浅，却始终在那里，等着我们在平凡的日子里，去细细品味，慢慢敲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