妖刀记 小说
妖刀记
老陈头蹲在自家那间光线昏暗的铺子门口,吧嗒吧嗒抽着旱烟,眼睛却死死盯着桌上那把刀。刀是今儿个一大早,一个面生的外乡人送来的,说是祖上传下的玩意儿,急着用钱,求他给掌掌眼,估个价。人放下刀就走了,连个姓名都没留。
刀就躺在铺了绒布的桌上,没鞘。刀身狭长,带着一道诡异的弧,像一弯被云半遮的冷月。光线照上去,并不反光,反而幽幽地吸着亮,泛出一种陈年血渍般的暗沉色泽。最奇的是那刀身上的纹路,不似寻常的流水或云纹,倒像……像某种活物的经络,隐隐约约,仿佛还在微微搏动。老陈头干这行当四十年,过手的古兵没有一千也有八百,可这刀,邪性。
他伸出手指,想碰碰那刀脊,离着还有寸许,指尖的汗毛“唰”一下立了起来,一股子寒气顺着指头尖直往骨头缝里钻。不是低温那种冷,是……带着怨气的阴寒。他心里咯噔一下,赶紧缩回手。
“这玩意儿,怕是饮过不少血。”老陈头喃喃自语,又吸了口烟。他想起师父早年讲过,有些古战场上留下来的凶兵,煞气重,会“认主”,也会“噬主”。寻常人镇不住,拿着它,非但成不了事,反而容易招灾惹祸,心性都会慢慢变得暴戾。眼前这把,八成就是这类“凶刃”。
天色渐渐暗了,铺子里没开灯。那把刀在昏暗中,那暗沉的色泽仿佛活了过来,像一只闭着的眼睛,在静静观察。老陈头甚至觉得,它好像在等待什么。是等待下一个握住它的人吗?
他摇摇头,想把那古怪的念头甩出去。可眼睛却挪不开。恍惚间,他好像听到极细微的声音,不是耳朵听见的,是直接响在脑子里,像叹息,又像低语,引诱他去握住刀柄。他知道这不对劲,非常不对劲。这刀摆在这儿,本身就是一个无声的诱惑。对懂行的人,它是绝世珍品;对野心家,它是力量;对他这样的老匠人,它是难以抗拒的技艺之谜。可这诱惑背后,拴着看不见的沉重代价。
夜深了,街上早已没了人声。老陈头还是蹲在那儿,烟锅早就灭了。他和那把刀,在黑暗里无声地对峙。外乡人明天会来吗?如果来了,他该怎么说?如实相告,说这是把不祥的凶刃,劝他找个深潭埋了?还是……
他忽然打了个寒颤。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冒出来:那外乡人,真的只是偶然得到这把刀吗?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这刀的底细,自己镇不住了,才想赶紧脱手?这刀,会不会是自己“找”上门来的?
风从门缝挤进来,吹得桌上油灯火苗一阵乱晃。光影摇曳间,刀身上的纹路仿佛扭动了一下。老陈头猛地站起身,后背惊出一层白毛汗。他不再犹豫,从里间找出一大块厚厚的、用来包裹玉器的深色粗布,隔着布,极其迅速地将刀卷了起来,紧紧裹住,像个密不透风的粽子。那低语般的诱惑似乎减弱了些。
他抱着这卷东西,走到后院那口废弃多年的枯井边。井下黑黢黢的,深不见底。老陈头站在井边,胸膛起伏。他当然知道,这不是根本的解决办法。这东西,总有一天会被发现,或者,它会用别的方式“出来”。但至少,不能从他手里流出去。不能今晚,不能明天。
他松开手,那裹着粗布的刀,直直坠入井中的黑暗里,连个回响都没有。院子重归寂静,只有风吹过老槐树的沙沙声。老陈头长长吐出一口气,感觉那股一直萦绕在周围的阴冷,似乎淡了些。他抬头看看天上那弯真月亮,清辉冷冷,干干净净。
明天那外乡人要是来问,就说……东西看走了眼,不值钱,被他原主拿回去了吧。老陈头这么想着,慢慢踱回屋里,关紧了房门。只是这一夜,他床头的灯,亮到了天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