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强迫的女人

发布时间:2026-01-01 00:26:10 来源:原创内容

被强迫的女人

林秀站在厨房的窗户边,手里的抹布擦着同一块玻璃,已经擦了快十分钟。玻璃早就透亮了,能清楚看见楼下院子里,邻居家晒着的被单在风里鼓动,像某种无声的挣扎。她盯着看,直到那被单“呼啦”一下挣脱了一个夹子,在半空中狂乱地舞了一阵,才又软塌塌地垂下,一半搭在晾衣绳上,一半拖到了地上。她心里跟着那被单,也这么高高低低地颠了一回。

“妈,我校服裤子呢?”儿子的喊声从卧室传来,带着青春期特有的不耐烦。林秀回过神,应了一声,转身去阳台收衣服。那条深蓝色的运动裤就挂在最外面,摸着还有阳光的余温。她拿着裤子,却没立刻送过去。阳光暖烘烘地晒在背上,可她觉得骨头缝里有点发冷。这种冷,是从心里漫出来的。

昨晚,丈夫李伟又提了那件事。饭桌上,他夹了一筷子菜,语气平常得像在说今天白菜涨价了。“王处长的儿子下个月结婚,咱得表示表示。我看,你就别去参加你那个同学会了,时间正好撞上。我打听过了,王处长家那位的喜好,你陪她去新开的那个商场转转,挑份合心意的礼物。”林秀当时正低头喝汤,热气糊了一眼镜片。她没吭声,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下。那声“嗯”轻得她自己都快听不见,却像一块石头,沉沉地压在了心口,闷得一夜没睡好。

这种“嗯”,她说过太多遍了。刚结婚那会儿,婆婆说“女人家晚上别老往外跑”,她“嗯”了,退掉了好不容易抢到票的演唱会。生孩子后,李伟说“你那工作挣钱不多还累,不如回家带孩子”,她看着怀里软软的小婴儿,又“嗯”了,交出了办公室的钥匙。好像她的人生,就是在这一声声的“嗯”里,被慢慢修剪成了别人期待的形状。有时候照镜子,她都觉得里面的那个女人有点陌生,眉眼温和,嘴角带着习惯性的、恰到好处的微笑,可眼睛里空荡荡的,没什么神采。

阳台上的风吹过来,晾着的衣服轻轻晃动,影子投在地上,像一片摇曳的灰斑。林秀忽然想起二十岁时的自己,那时她多爱画画啊,虽然只是业余的,但一拿起画笔,就觉得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。后来呢?画笔收进了盒子,盒子放进了储物间的最顶层,上面渐渐落满了灰。李伟说过一次:“那玩意儿不当吃不当穿的,有啥用?家里也没地方给你摆弄。”她当时是怎么反应的?对了,她只是笑了笑,说:“也是。”然后把画具塞得更靠里了一些。

这难道就是生活的全部吗?一种无声的妥协,一种温柔的禁锢。她好像被一张看不见的网裹住了,这网是用“为你好”、“应该这样”、“大家都如此”的丝线织成的,细密柔软,甚至带着温情脉脉的质感,却让人透不过气。每一次的顺从,都让这网缠得更紧一点。她不是没有试过表达,可话到嘴边,看到丈夫不以为然的神色,听到“你别想太多”、“安稳日子不好吗”的话语,那一点点火星,也就自己熄灭了。

“妈!裤子!”儿子的声音提高了八度,夹杂着翻找东西的哐当声。林秀深吸一口气,拿着裤子走进儿子房间。房间里乱糟糟的,书本、篮球、耳机线混作一团。儿子一把抓过裤子,嘟囔着:“怎么这么慢。”她看着儿子年轻而急躁的脸,到嘴边的一句“你自己东西不放好”又咽了回去。算了,孩子上学要紧。她默默弯腰,捡起地上散落的两本书。

书的封皮有点凉。她直起身,目光掠过书桌,看到台历上,自己用铅笔淡淡圈出的那个日期——同学会。那是她们大学毕业十五周年的聚会。好几个在外地的同学都说要回来,当年睡她上铺、总爱拉着她说心里话的小敏也会来。她盼了很久,想象着老友见面该有多少话要说。可现在,这个小小的圆圈,眼看就要被擦掉了。

厨房的水壶尖锐地鸣叫起来,是烧开的声音。林秀走回厨房,关掉火。白色的水蒸气“噗”地腾起,弥漫开来,模糊了窗户,也模糊了窗外那片刚才还看得分明的天空。她站在一片氤氲的热气里,没有动。水壶的叫声停了,世界突然变得很静,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,咚,咚,咚,缓慢而沉重。

玻璃上的水汽慢慢凝成水珠,一道道滑下来,划过她刚才擦拭得无比洁净的玻璃,留下蜿蜒的痕迹。外面的景象,那些楼房、树木、别人家晾晒的衣物,又变得扭曲而模糊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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