久一区片
久一区片
你有多久没听过“区片”这个词了？那天在旧书摊翻到一本泛黄的地图册，手指划过那些用虚线框起来的、标注着“某某区片”的老城区，心里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。这词儿，带着一股子旧时光的潮润气，和现在满大街的“商圈”、“板块”、“综合体”比起来，像是个穿着棉布衫的老人家，静静地坐在喧嚣的马路牙子上。
所谓“区片”，它不是行政区划上那个板正的“区”，也不是地图上一个孤零零的“点”。它更像是一滴墨，滴在城市的宣纸上，自然地晕染开一片。这片地方不大，可能就几条街巷，几排老房子，但生活在这里的人，共享着同一种节奏，同一种气味。街角的烧饼铺，开了叁十年，老板认得熟客的口味；巷尾的理发老师傅，手里推子嗡嗡响，聊的都是几十年的老话头。这里没有明确的边界，但你一走进去，脚底板就能感觉到，哦，到“久一区片”了。
我记忆里就有这么一片地方。我们叫它“老电厂那片儿”。核心其实就围着那座早已停摆的旧电厂，红砖墙爬满了爬山虎。以它为圆心，辐射出去几条生活脉络：东边是菜市场，天不亮就嗡嗡作响；西边连着几栋老家属楼，阳台上的晾衣竿像五线谱；南边有小学校，放学铃声能传好远；北边则散落着些小作坊，敲打声时断时续。这片地方没有正式的名字，但在大家嘴里，它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整体。
这片区域的活力，就藏在那些看似杂乱的脉络里。早上，你去菜市场，能碰到邻居张奶奶，顺道指一句“你家老头子的药我帮问着了，下午给你带过去”。中午，小学校放学，孩子不用接，自己就能穿过熟悉的小巷跑回家。傍晚，谁家炖了肉，香味能飘过好几层楼，楼下下棋的老头会笑着喊：“老王，今天改善伙食啊！”这种联系，不是手机里冰冷的点赞，是看得见、闻得到、碰得着的温热。它构建了一种独特的、紧密的邻里生态，像一张无形的网，兜住了日常的酸甜苦辣。
可现在呢？你站在城市的新区，马路宽阔，楼宇光鲜，一切都井井有条。可你分不清“区片”了。每个小区都是封闭的堡垒，超市是连锁的，菜场是标准的，连笑容都像是服务流程里的规定动作。你住叁年，可能不知道对门姓什么。那种基于地域的、自然而然生长出的生活共同体，好像被现代化的推土机，悄悄碾平了。我们得到了更便捷的生活，却好像弄丢了那个走两步就能喊应一嗓子、借棵葱的“地气”。
我偶尔还会绕路去“老电厂那片儿”看看。电厂早就拆了，原地起了崭新的购物中心，玻璃幕墙亮得晃眼。菜市场升级成了生鲜超市，干净，也没了那股喧闹的生气。老街坊搬走了大半。站在那儿，有点恍惚，那片曾经活色生香的“区片”，它的魂魄，似乎真的随着那根大烟囱的倒下，慢慢飘散了。你说是怀旧吗？也不全是。更像是一种惋惜，惋惜那种未经设计、自然凝结的烟火人情，怎么就那么脆弱。
城市总要向前，这道理谁都懂。拆旧建新，是发展的常态。可我总在想，我们在规划那些光鲜亮丽的新空间时，能不能，哪怕只是留下一丝缝隙，让那种“区片”式的生态，有机会重新生长？不一定是旧房子，而是一种鼓励交往、包容琐碎、允许自发形成脉络的设计。让住在里面的人，能慢慢画出自己的虚线框，而不是永远活在别人画好的方格子里。
“久一区片”，这个名字是我瞎想的。但我想，每个城市人的心里，或许都藏着这么一片“久一区片”。它可能没有名字，却装着我们对于“附近”的最后一点念想。那是一种踏实，知道自己在世界上一个小小的、温暖的角落，被认识，被记得。走过再远的路，回头看看，那片模糊的虚线圈，还在那儿闪着微光。